元府。
燕王遣人登門退婚一事,已傳遍元府上下。
“昨夜我宿在外,未曾回府,竟出了這樣的事,燕王當真要與侄女退婚?”
主屋之中,一蓄著美髯的男子正坐在窗下,與元二夫人相談。
此人便是元家家主,元利。
元利風度儒雅,舉止不凡,其兄長當年便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元利也以容貌相稱,然已至中年,仕途上卻極其不順,如今隻在朝中領了個著作郎的閒職,負責編修前朝國史。
元二夫人雙手緊握,在屋內來回踱步,語氣焦灼:“你那侄女好大的脾氣,得知燕王人前來拜訪,撇下我立刻去見人,待我的婢女回來稟報,隱約聽得燕王說與她‘退婚’雲雲,我心中一驚,大人,你這侄女哪裡攀上的高枝?”
元利思忖開口:“蕭家乃百年豪族,自前朝起便顯赫不衰,攀附者無數,我們與蕭家唯一的聯係,便是長嫂,莫非……與長嫂有關?”
提及此人,二人神色皆是一變。
長房夫婦二人的名字,便是府邸上下的忌諱,已十數年無人敢提。
元利低聲道:“想必是因為長嫂。如今新朝已定數年,我在仕途之上,卻始終再難進一步,那麼多銀錢投進去都無果,便是苦於沒有門路。如若能靠她……”
元二夫人臉色驟變:“你還敢指望她為你所用?且不論那婚事如何而來,燕王昨日可是來退婚的。”
元朝露與燕王退了婚事,這洛陽城中還有她立錐之地?
但求燕王的火不要波及元家才好。
元二夫人道:“那收留她的人家,說是西北書香門第,卻連份嫁妝都未給她備下,也不見得多重視她。自她入府,我眼中就多了一根釘刺,府上開銷本就吃緊,你還有你那兩房妾室……”
“夫人莫急。”元利連忙起身安撫。
“此事未必如此簡單。我查明隱情前,不如暫且留著她。還勞夫人先去與侄女說話,遞個台階讓她下來,如何?”
元二夫人冷笑道:“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嬌蠻任性,處處頂撞我,如今我一聽聞燕王一事,便立刻上趕著,豈非顯得我尤為討好她?我看也不必了,燕王退婚的事隻怕沒有轉圜餘地……”
卻在此刻,下人從屋外來報。
婢女稟告,燕王的人再次登門。
且這一次,還帶了厚禮,極為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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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露給燕王留下信中,寫下了阿姊需要的那一味珍惜藥材,但此外,還列舉了數道極其昂貴的藥材,便是因為她囊中羞澀,若能得到這些藥材,加以轉賣,能換取不少銀錢,解她燃眉之急。
此外,也是試探燕王的態度。
其一,燕王是否言出必行。
其二,隻以一紙婚契強求來的夫婿,到底難以長久,男女之情重在吸引,第一步,便是勾起對方的好奇。
她聲稱自己身染疾病,燕王必定心有波動。
再有她那一手字,從前雖未經過正統的練習,但在西北時,跟著養父修繕石窟壁畫,早練就描形繪影的本事,執筆時手腕極穩,連教習的老師也詫異她初學得極快。
燕王看了又會是何反應……
隻是沒料到,燕王府的人來得這樣快。
午後驕陽熾烈,葉疏再度登門,身後領著燕王府一隊親衛,武士們魚貫而入,將藥箱一一卸在院中。
葉疏拱手道:“二小姐,您需要的藥材皆在這裡,昨日燕王殿下便命屬下加緊去尋,隻是其中有一味藥材,遍尋宮中宮外無果……還望小姐再通融些日子,在下尋得後,自會上門。”
屏風之後,元朝露安靜而立,示意荷衣出屋道謝。
院中擺滿藥材箱籠,遠超出元朝露所求,此皆是上乘藥材,有幾味甚至貼著太醫署的印簽。
元朝露隔著屏風,仍盈盈行禮將禮數做全:“多謝大人。”
“小姐言重。”葉疏躬身還禮,“殿下對昨日上門之事,深覺唐突,事後細想,實在有失禮數,今日上門,除了送藥,還特命屬下代為致歉。”
元朝露聞言微微一怔,羽睫輕顫。
葉疏道:“殿下本該親自登門的,奈何今日有緊急公務纏身,絕非道歉之心不誠,待最多五日,殿下必當親至府上賠罪,還望小姐勿怪。”
“朝露豈敢當?殿下如此鄭重,倒叫我心中惶恐。”
賠罪嗎?自然是應該的。
她還記得葉疏轉告的那句,“燕王勸小姐一句,若執意於這一樁婚事,終究是虛浮之影,便如求鏡中花,水中月,難以長久。”
她當時一個人立在那裡,仿佛碰了一鼻子無形的灰。
未曾想一日不見,燕王前後態度變化如此之大,話語也格外謙卑。
且登門日期都說定,可見絕非糊弄,極有誠意。
外麵人道:“在下任職於護軍府,小姐若是有事,可隨時遣人來尋在下,在下必當轉達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