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聲夜寂,黑沉籠罩整座王府,奔走在道上,懸籠燈火赤色微晃,其餘便隻有靴底與磚麵快而小心的密集摩擦聲。
薑胡寶出了一身的冷汗,快步疾朝主院的方向過去,身後跟著的下人們也俱是屏息收氣,不敢稍有耽慢。
越靠近主院,冷立於夜中值守的親衛便越多,俱是漠然目光,手握腰刀,肅殺之氣如黑雲壓頂。
將入主院大門之時,一聲熟悉的淒厲慘叫刺破夜空,緊接便是沉物重重擊打於肉的悶響,隱約還有女子嚇得魂飛膽裂的饒命哭喊。
薑胡寶聽著薑四海被杖責的慘烈哭嚎,渾身寒毛直豎,踩進門檻裡的兩隻腳竟直直軟了下來,幸而身後隨從趕忙扶了他一把。
“小薑管事,您可不能退啊!殿下召見不能不去,更何況,總管還指著您呢!”身邊人攥著他衣袖咬牙緊聲。
薑胡寶咽了口唾沫,抬手一抹滿臉的汗,鎮步繼續朝裡頭走。
這京城王府空了這麼些年,他跟著薑四海在這府裡穩穩當當地過日子,已經不知多久沒見過這等陣仗場麵,但好歹也是宮裡出來的,還算能定得住神。
此刻本應是入眠之時,卻怎料橫生變故,他方才脫了靴子蓋被,房門就被猛地破開,來報信的人張口就是薑四海犯了大事,主子雷霆震怒,下令杖刑薑四海,還要府裡大管事全去觀刑。
薑胡寶急的一路狼狽穿戴一路跑過來,心中大抵已知道薑四海所犯何事,現下聽見那幾聲女子求饒之聲,更是確定。
又過兩道院門,院中火光盛亮,血腥氣夾在風中,幽幽鑽入鼻裡。
院中駭景映入目中,薑胡寶與身後管事們更是心肝俱顫,一張長凳擺在最中央處,西北王府跟入京的武仆一左一右,高舉厚重圓杖,毫不客氣朝被趴著綁在凳上的薑四海落去。
凳前還跪著三個身著粉紗豔裙的豐腴女子,恐懼抱成一團,看著被行刑的薑四海瑟瑟發抖,哭得快不成人樣,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再抬目,階上紫檀大椅,主子大刀闊斧倚坐,墨發未束,薄綢玄袍鬆鬆披裹,袍下肌體流暢起伏。
麵容幽隱瞧不分明,威勢儼然。
大椅側前還跪著一人,腰背挺直,深深垂首。
從院外趕來的管事們震駭過後,一步不敢滯停,小跑著到了階下,風刮亂草一般瞬間跪滿一地。
跪完之後,上首卻遲遲沒有發令,月輝移轉,薑四海的叫聲漸漸虛弱,再也不聞。
“啟稟殿下,薑四海暈過去了!”武仆揚聲稟報。
宗懍唇角輕扯:“哦?還有幾下?”
“還有十下!”
話音落下,薑胡寶的心裡仿佛被一盆冰水潑了個徹底。
十下,薑四海年紀大了,再打完這十下,人不死也殘了。
電光火石間來不及再思考更多,下意識手腳並用飛快爬到階下,俯拜哀聲:“殿下!求殿下開恩,讓奴才替大總管受完這十下吧!”
宗懍眸色深冷,睥視階下之人:“你要替他?”
“是!”薑胡寶冷汗淋漓,但已無回頭路,“殿下明鑒,奴才受大總管提攜養育之恩,喚大總管為師,視大總管為父,弟子替師受罰,兒替父受過,天經地義!求殿下開恩,讓奴才替大總管受罰吧!”
“好個乾兒,倒比某些有根的孬種有情有義,”宗懍道,“允了。”
薑胡寶猛磕頭:“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趕忙爬起來,幫著將凳上的薑四海解下,自個兒趴了上去,武仆手起杖落,劇痛讓他頃刻便嚎叫出聲。
宗懍收回眼,朝身側跪著的何誠瞥去:“可知你何罪?”
何誠身側雙拳攥緊,悔意狂漲,咬著牙低聲:“臣知道。”
“說說。”
“臣不該,背主行事,妄自揣測主子心意,更不該夥同薑四海,行汙穢之事,玷汙主子聲譽,是臣罔顧了殿下信任。”小山般個漢子,眼眶紅得發疼。
打死他也沒料到,薑四海這該死的東西,竟然膽大到將三個婢子直接藏進殿下王榻之內!
更悔恨自己腦子一時糊塗,不該說的話說出口,主子英明決斷,此刻讓他跪在這,必是已經知道薑四海為何會找如此模樣的幾個女人。
是他犯了大錯,該當受罰。
“十五軍棍。”
“是!”
何誠站起身,行過禮後頭也不回疾奔院外。
身後部位火辣尖銳巨痛,但不再有下一杖打來,薑胡寶渾身濕透,勉強維持著意識。
自然也聽見了那十五軍棍。
下一瞬便近乎本能的一個激靈,疼痛反而使這一點靈光更加清晰。
兩個武仆將他從凳上拎起,交由跟來的下仆們,連同薑四海一起帶回他們所居的院子。
薑胡寶趴在春凳上,頭發糊了半麵,最後遙遙看了階上主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