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翻墨,雷電晦冥,第一聲天鼓響過,夜雨傾盆,紛亂碎打琉璃瓦上。
興慶宮裡徹夜燃明燈燭,長生殿下毒之事過後,整座帝王寢宮的把守前所未有的嚴密。
除了皇後,後宮妃嬪、公主、前朝宗親、大臣,皆不得入內覲見。
深深寢殿,龍床懸頂處夜明珠嵌合為吉象,順安帝仰麵而躺,渾濁眼睛隻微微睜得開一點縫隙,分毫光亮也無,嘴半張著,榻旁皇後喂來的玉勺緩慢往裡灌著棕黃藥汁。
皇後的動作不緊不慢,卻毫無輕柔小心可言,手中玉碗見了底,拿過一旁的綢巾,粗略擦乾順安帝嘴角,起身淨手。
心腹女官緊接上前,將龍床厚幔放下,牢牢交疊收緊,方才靜默守於一旁。
做好此間事,皇後獨自信步向殿門而去,厚重朱門緩開,夏夜暴雨的腥潮撲身疾來,壓過殿內龍涎香氣。
皇後眯了眯眼,抬步繼續朝興慶宮偏殿走,此時此刻,此處已全然在她掌控之中。
西偏殿內隻點了兩盞落地宮燈,殿外重兵退遠,進了殿內,轉過八扇屏風,輕綃之後影影綽綽,皇後從容撥簾入內,羅漢榻上,身著夜行衣的親王正執壺斟茶。
“皇後娘娘,”恭王笑而起身,“娘娘快請。”
皇後瞥了一眼這平日待人溫謹謙和、背地卻敢謀劃弑君的親妹夫,唇角輕扯一笑,不疾不徐落座。
恭王緊接其後,麵帶笑容,雙手奉上溫茶。
皇後抬手接過,卻並未喝,徑直放回小幾:“行了,這些裝模作樣的就免了吧。”
“本宮不能久離長生殿,下一步要如何做,說罷,是要本宮再幫你添一把火,還是做些彆的?”
恭王自然沒有半分惱意,更加恭敬:“娘娘明見,如今這灶已經燒得夠旺了,隻是……”
“還有不肯入釜的人呐。”
皇後眯起眼:“晉王。”
恭王頷首,頗有些苦意:“娘娘身在宮中,洞察萬機啊。這個十七郎,原以為他年輕氣盛,又與陳王一樣,以戰功立威名,陳王若出手,他勢必不會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旁人得勢,沒想到,他竟然到現在也毫無動作。”
聞言,皇後麵色也是陰沉了幾分。
原本他們的謀劃,是讓康祁相鬥,晉陳相爭,諸王俱大損元氣之後,便由興慶宮頒出順安帝傳位恭親王的遺旨。
未料康祁水火不容之後,晉王卻沒和陳王鬥起來,導致如今的局麵變成了康王、祁王暫時止戈,與倚兵勢盛的陳王分庭抗禮,初來強勢的陳王現下在朝堂之上逐漸落了下風。
困獸猶鬥,若是陳王被逼到絕境,那……
恭王皺著眉,進一步沉了聲音:“娘娘,想您也知道那陳王,少謀莽夫,無德凶慝,若是狗急跳牆,他恐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皇後冷笑:“他就是自己不急,他後頭那群武將,能容許他退麼?這皇位,終究還是靠人命堆出來的,若你有陳王的本事,我們還需要在這謀算什麼。”
無聖旨戒嚴京畿起,陳王一黨便已沒了退路,現下也就是因著還有一半城中兵力不在陳王手中,尚有忌憚,否則,此刻那廝已然逼宮討詔了。
恭王垂首:“娘娘說的是,是臣無能,還且請娘娘助我。”
“你手中若是無兵無人,就是本宮想辦法拿到陛下遺詔,你也坐不穩江山呐。”
恭王抬眼,正色道:“娘娘放心,臣封地一千刀斧手已至京畿,就埋伏於城外,隻是城門戒嚴,不得進來。”
“一千刀斧手?”皇後緩慢重複這幾個字,而後大笑出聲,“區區一千人,連城門都破不進來吧。”
恭王且笑不怒:“非也,這一千刀斧手,足矣。”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