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繡鋪所在的街市,一路過來,將近一半的鋪子都閉了門,街道上冷清得很。
但冷清在現在還算好的,米行、菜市、六陳鋪、肉鋪,這些天都是人擠著人,推搡著互毆起來的都不在少數。
酈蘭心帶著梨綿快步從後門進去,繡娘們已經拿了銀錢回家了,現下鋪子裡空蕩蕩的,隻有成老三守著。
存貨已經賣出去八、九成,酈蘭心不打算再讓成老三為這剩下的一成繼續在鋪子裡呆著。
“老三。”揚聲喚道。
成老三回頭,連忙從櫃台掀簾到了裡間:“娘子!您來了。”
不等她開口,成老三麵露為難,搶先解釋一番:
“最近買衣買布的人越來越少了,鋪子裡剩下的東西恐怕……”
酈蘭心擺擺手,示意他坐下:“不打緊,賣不出去就賣不出去了,我們今天就閉肆。”
成老三:“今天就關門?可鋪子裡的存貨還沒賣完。”
“剩下的那些,好的給你拿回去給家裡,其餘次些的我帶回青蘿巷,”酈蘭心說,抬眼看他有拒絕的意思,她緊接著又道,
“老三,這時候就彆推辭了,你這些天上街難道沒瞧出來城裡已經開始亂起來了?不過是些布匹,拿回去吧,今天關了鋪子,你也趕緊回家去。”
話說到這份上,成老三也不好再磨蹭了,隻得把剩下的存貨都拿出來擺齊,他本還想拿些次品,酈蘭心歎了口氣,上手幫他挑。
成老三“誒”了一聲,剛想扭捏又說些什麼,酈蘭心給一旁的梨綿遞去個眼神,後者立刻推著成老三往外走,收拾鋪子門麵。
酈蘭心動作利落,把東西分揀好,麵料隻要是不錯的,都放到給成老三的箱子裡。
成老三腿腳不適合多走,平日多是趕牛車,車板上放箱子方便。
剩餘的不多,就裹成包袱,一會兒她們好拿回青蘿巷。
成老三瘸了一條腿,沒娶上媳婦,但在西南隨軍時,兵荒馬亂裡收養了個流民孤兒,家裡還有個年邁的老母親。
他一個人拖著一小一老,時不時還省點接濟其餘同樣因為傷殘退下來的老友,家裡雖然沒到吃不起飯的地步,但著實也不寬裕。
東西分得差不多的時候,外頭的門麵也關好了,梨綿和成老三繞回後門進來,櫃台裡的要緊物件也都拿了回來,待會兒她們要一起帶走。
酈蘭心把箱子闔上,又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遞給成老三:
“老三,鋪子一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開,這些銀子你拿著。”
成老三都不用接過來手上掂重,眼睛一掃都能知道裡頭必定裝了許多錢。
毫不猶豫推拒:“娘子,您給我布匹,我腆著臉就拿了,這些我真不能要!您已經給過我工錢了!”
酈蘭心不管他,把那荷包往箱子上一放,正了臉色:
“讓你拿你就拿,我問你,前些日子,我讓你趁著米行菜市上的東西還沒漲得太貴,趕緊買多點回家,你買了嗎?”
“買了!買了呀!”成老三大聲。
“買了多少?夠吃幾天?”
“呃……”成老三啞巴。
酈蘭心泄氣,瞪他一眼:“你呀,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越想省就越虧,不為著你自己想,也得為家裡孩子老人想想。今日我們方才去買過米肉,貴得很,你拿這些銀子,給家裡買多點,給你那些老弟兄家裡也送去些。”
這群老兵都是從前跟著許渝的人,她能幫點,就幫點。
成老三愣了愣,隨後淚花直冒,重重點頭,把銀子收了起來。
整理好一切,已是未時了,酈蘭心催促成老三趕緊去買東西,成老三又不舍咕噥好一會兒,才架著牛車,晃晃悠悠出了坊市。
酈蘭心將大鎖掛上後門屈戌,走出小道,最後再看了一眼高高掛起來的鋪子牌匾,帶著梨綿歸家。
……
已經是夏季的末尾,夜晚開始有了涼風。
闃然無聲的深夜,毫無征兆,淅瀝綿雨從天而降,越來越疾,透白落珠接連跳動在窗竂上。
深色帳幔後,榻上靜臥的人倏地驚醒,渾身一顫。
酈蘭心懵睜著眼,好一會兒,才終於醒過神,坐起身後,恍惚想起自己方才在夢中,本來好好走在大路上,忽地不知從何處冒出一支手,壓在她腰後,引著她調轉方向。
她看不清後頭究竟是什麼人,鬼使神差地被推著走到一處深不見底的崖邊,又像是被迷了魂一樣,將身子半探出去,腳下即將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