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門,灑在那片小小的空間裡。
他看見方奶奶正全神貫注地、極其輕柔地拍著囡囡的背。
李媽媽在一旁低聲協助著,那幅畫麵充滿了艱難卻又無比堅韌的溫情。
時初一的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預感——這一彆之後,很多事情,或許就真的不一樣了。
他和方奶奶之間那份純粹而簡單的祖孫時光,恐怕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一種淡淡的、難以言喻的悵惘悄然彌漫開來。
“初一。”
楊誌曄站在車前幾步遠的地方,略微側過頭,聲音溫和地喚了一聲。
時初一從悵惘中回過神,轉過頭,便看見楊誌曄正微笑著看他,那笑容裡帶著一種了然的安撫:“走啦,彆看了,以後還會常來的。”
時初一沉默了兩秒,最終很輕地應了一聲:“……嗯。”
但他心裡清楚,即便日後再來,很多東西也已經悄然改變,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了。
時值正午,陽光有些灼人。
車子平穩地駛出療養院範圍。
楊誌曄手握方向盤,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神色各異的三個少年。
語氣輕鬆地打破了沉寂:“都快中午了,餓了吧?說說,中午有什麼想吃的?”
他頓了頓,提出一個看似公平的方案:“這樣,每個人提一個想去的地方,然後我們抽簽決定,看今天幸運女神眷顧誰的口味。怎麼樣?”
這個提議讓時初一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以二舅處處照顧他的態度,會直接讓他決定去處。
這種不刻意將選擇權強加於他的方式,反而讓他感覺更自在。
楊誌曄一邊注意著路況,一邊繼續道,點名了坐在副駕的楚天瑞:“楚天瑞,你是大哥,你先來打個樣。說說,想去哪兒?”
楚天瑞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幾乎是本能地、脫口而出:“我聽初一的。”
——將選擇權完全交出,似乎已經成了他麵對時初一時的一種習慣性反應。
旁邊的楚飛白一聽,立刻用力推了楚天瑞一把,然後拚命朝著時初一的方向點頭。
喉嚨裡發出急促的“嗯嗯嗯!”聲,用全身動作表示:他也一樣!全都聽初一的!
然而,這句看似順從甚至討好的話,卻讓時初一的眉頭瞬間擰緊了。
他不喜歡這樣。
非常不喜歡。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們完全失去了自我,沒有一絲一毫自己的想法和意願,所有的行為都圍繞著他轉,一切都以他的喜好為準繩。
為什麼?
就因為那些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愧疚感嗎?
不是口口聲聲說不是他們的錯嗎?
那為什麼還要總是擺出這樣一副“施害者”祈求原諒的姿態,試圖用這種無條件的退讓來補償他?
他根本不需要這種補償。
時初一垂下眼簾,下頜線不自覺地繃得很緊,周身的氣壓都低了幾分。
但他內心深處究竟想要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他隻是拒絕去深思那糾纏複雜的期待與恐懼。
時初一這明顯不高興的態度,瞬間讓楚天瑞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
可他臉上寫滿了茫然和無措,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
他明明已經在用自己認為最真誠、最卑微的方式努力討好初一了,為什麼反而會讓初一更加生氣?
楚飛白滴溜溜的眼睛在時初一和楚天瑞之間來回轉。
他那不算太靈光的腦子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兩人之間那不對勁的氣氛。
他焦躁地傾身向前,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時初一的胳膊,發出委屈的“嗯嗯嗯!”聲
——初一好初一,就讓他說句話吧!他快憋死了!
時初一正心煩,根本不想搭理他,沒好氣地往車窗邊挪了挪,試圖避開他的騷擾。
楚飛白不死心,也跟著換到另一邊,繼續堅持不懈地戳。
時初一再挪,楚飛白再戳。
幾個回合下來,時初一積壓的煩躁終於達到了頂點,他猛地扭過頭,對著楚飛白怒斥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楚飛白像是被嚇了一跳,縮了下脖子,但立刻又指向自己緊閉的嘴巴,眼睛瞪得老大,發出更急切的“嗯嗯!”聲
——他想說話!他想申請說話!
時初一看著他這副樣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嘴角抽動了一下,沒好氣地道:“你想說話就離我遠點說!彆在這兒煩我!”
楚飛白聞言,隻象征性地往後挪了區區幾厘米,立刻像是被解除了封印般,連珠炮似的開口:“初一!那你說你想去哪裡吃?你說好不好?”
“我們就去你說的地方!你推薦的地方肯定最好吃,準沒錯!”
楚天瑞看著楚飛白如此熱絡地圍著時初一打轉,而時初一臉上明顯寫著不耐,他心中那點剛升起的期許又漸漸淡了下去,化作一片茫然的灰燼。
他好像……永遠都捉摸不透初一真正的心思,每一次試圖靠近,似乎都在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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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初一實在被楚飛白吵得心煩意亂,隻想讓他閉嘴,沒好氣地隨口應付道:“火鍋!行了吧!”
“說了,你現在可以退後點,安靜待著了嗎?”
楚飛白一聽有了答案,立刻扶著座椅靠背,稍微縮回了一點身體,興奮地朝著駕駛座的楊誌曄喊道:“舅!初一說吃火鍋!我們去吃火鍋啊!”
然而,楊誌曄卻透過後視鏡瞥了他們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不行不行。”
他語氣輕鬆,卻帶著不容商量的原則:“說好了每個人提一個想法,然後抽簽。但現在隻有初一一個人說了,你們倆呢?就隻會說‘無條件跟隨’?”
“其他時候我不管,但在我車上,這會兒就得按我的規矩來。沒有‘無條件跟隨’這個選項,你們必須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自己真正想吃的東西。”
他頓了頓,甚至帶上了點“威脅”的意味:“而且,鑒於你們剛才的不合格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