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初一站在一旁,胸腔裡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澀又脹。
方奶奶那句“走丟那天,臉還是圓嘟嘟的”仿佛帶著某種穿透歲月的力量,讓他背後莫名升起一片涼意,不由自主地輕輕打了個寒顫,心裡彌漫開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與共鳴。
就在他心神激蕩之際,一隻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忽然攬住了他的肩膀,安慰般地拍了拍。
時初一詫異地轉過頭,對上楊誌曄的目光。
楊誌曄並沒有看向那對正在艱難重逢的母女,他的目光全然落在時初一身上,眼中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溫和與一種極為鄭重的安撫。
他對著時初一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清的語調,清晰而緩慢地說道:
“初一,歡迎回家。”
這簡單的四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撬開了時初一心中某個被緊緊封鎖的角落。
他的瞳孔輕微地收縮了一下,似乎一時無法完全理解或承受這句話背後所承載的全部重量。
楊誌曄沒有給他太多反應的時間,他像是要通過動作將這份肯定與接納切實地傳遞過去,又自然地揉了揉時初一的頭發,隨即手臂稍稍用力,將這個身形單薄的少年更緊地攬向自己身邊,形成了一個短暫卻堅實的庇護姿態。
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比剛才更加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歡迎回家,初一。”
接著,他的聲音愈發輕柔,卻字字清晰地落入時初一耳中,帶著一種引導和承諾的意味:
“你要相信我那妹妹,你的媽媽。”
“她或許迷路過,或許也曾不知所措……但她一定,也一直在用她的方式找你。”
“她不僅在找你,初一,她也在尋找那個真正的、完整的她自己。”
楚天瑞望著楊誌曄自然地將時初一攬近,聽著那聲低沉而鄭重的“歡迎回家”,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羨慕。
他渴望靠近,卻不敢輕易觸碰此刻的時初一,隻能將那份洶湧的情緒壓在心底。
然而,楊誌曄的話仿佛給了他一絲勇氣。
他終於開了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乾澀和緊張,將那些深埋已久、不敢輕易吐露的話,小心翼翼地遞到時初一麵前:
“初一……二舅說得,是對的。”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需要積蓄力量才能繼續,“母親她……這些年,一直很努力地想要找回那個清醒的、正常的自己。”
“她很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也一直,一直活在很深的自責裡。”
話說到這裡,巨大的無力感和悔恨再次攫住了他。
再多的後悔又能如何呢?能抹平過往的傷害嗎?
能換回錯失的時光嗎?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個認知讓楚天瑞眼中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
他垂下眼簾,避開了時初一的目光,不再言語,將自己重新封閉起來。
一旁的楚飛白卻急得不行。
他見楚天瑞話說一半又縮了回去,恨不得替他喊出來。
他猛地伸出雙手,一把緊緊握住時初一的手,拚命地上下搖晃,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裡麵寫滿了急切和近乎哀求的肯定,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氣呐喊:真的!大哥說的是真的!媽她是愛你的!她真的愛你啊!
時初一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怔,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試圖把手抽回來。
但楚飛白握得死緊,第一次竟沒抽動。
時初一加了點力氣,語氣帶著點無奈:“鬆手。”
楚飛白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但立刻像隻焦躁的大狗,轉頭就去搗鼓身邊的楚天瑞,用手肘來回推搡他,眼神裡全是恨鐵不成鋼的埋怨:你怎麼這麼沒用啊!話都說不清楚!
楚天瑞沒怎麼阻攔,隻是下意識地擋開楚飛白一隻胡亂揮舞的手,另一隻則任由他推搡,顯得有些心灰意懶的放任。
時初一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兩人的互動,一個懊悔退縮,一個焦急萬分。
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忽然讓他腦海裡閃過一段幾乎被遺忘的畫麵——那是他剛被接回楚家時,楚母看著他,眼中含著淚,用極其複雜難辨的語氣對他說過的幾句零碎的話。她當時似乎……也說過愛他?
這個模糊的記憶碎片,在此刻方奶奶與女兒艱難相認的背景下,變得異常清晰起來。
時初一的目光重新落回麵前兩個哥哥身上,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劈入楚天瑞和楚飛白的耳中:
“你們……重來了多少次?”
楚飛白身體瞬間僵住,眼睛瞪得比剛才還大,幾乎是驚恐地看著時初一,然後猛地搖頭,喉嚨裡發出毫無意義的“嗯嗯嗯!”聲,試圖裝傻充愣:你在說什麼呀初一??完全聽不懂啊!
楚天瑞則是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震驚,瞳孔都因驚愕而微微收縮。
震驚過後,那深藏的、幾乎不敢抱有的期許又悄然探出頭——初一能這樣問,他今天態度又如此反常,是因為……二哥已經告訴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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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是意味著,他願意試著去理解,甚至……原諒?
可是不對,他確信自己沒有跟二哥詳細坦白過“重生”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二哥那麼聰明,從他們的異常言行中推測出些端倪,也並非不可能,之前二哥確實也曾旁敲側擊地試探過。
但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偏偏在此刻,初一要問出這個問題?
是眼前這悲喜交加的重逢場景,觸動了他心底的哪一根弦嗎?
楚天瑞的腦海裡在那一瞬間仿佛有萬千思緒閃過,卻又像被狂風卷過的湖麵,混亂不堪,最終什麼都沒能抓住,隻剩下一片空白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