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讓福康安撤兵,除了定邊左副將軍保寧遞來的請罪折子,讓其了解到北海軍拿下喀爾喀蒙古的決心外,由徐大用轉交給劉全的那封信也起了很大作用。他將手下的文武官員扒拉來扒拉去,最後發現入藏的主帥人選隻有福康安。
趙新在信裡就說了一件事,他把兩年前丹津班珠爾和廓爾喀是如何達成退兵協議、廓爾喀為什麼會退兵、以及駐藏大臣雅滿泰等人隱瞞不報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他告誡和珅,廓爾喀人還會入侵西藏;另外乾隆要是想解決“拉穆吹忠”的問題,正好是個機會。而作為交換條件,他聲明北海軍這次南下的攻伐將會止步於喀爾喀蒙古。考慮到清軍入藏後勤補給困難,北海鎮可以按成本價提供一批包括乾糧和棉衣在內的軍需物資。
趙新之所以會這麼做,主要就是北海鎮對西藏實在鞭長莫及,必須要借助滿清的手穩定那裡的局麵。至於滿清最後會不會跑到高原上跟喇嘛們一起啃青稞麵,甚至於翻過喜馬拉雅山跟英國人搶地盤,他一點都不介意,甚至是樂見其成。
要知道在另一時空的曆史上,清軍要不是因為在“帕朗古之戰”遭了埋伏,損失慘重,估計連沙阿王朝的都城陽布(加德滿都)都打下來了。
在趙新的計劃裡,一旦清軍開始向青藏用兵,他甚至還會提供一批自製的線膛燧發槍和前裝炮,用於支援清軍入藏作戰。
武器的問題,趙新一點都不擔心。線膛槍如今歐洲已經有了,隻不過因為冶金學、彈道學和金屬加工的科技樹還得且爬一陣,目前隻是一種實驗性武器。最關鍵的是,北海鎮生產的燧發武器可都是用火帽的,一旦火帽斷了,比燒火棍還不如。
以上種種,才會讓劉全看到信後嚇了一跳,並馬不停蹄的趕回熱河稟報。而和珅起初在看到信時還以為趙新瘋了,一時摸不著頭腦。
相比於不常於軍事的和珅,老謀深算的乾隆看到信後,很快就明白了趙新想乾什麼。
要知道劉全這些年頂著和珅的名頭跟北海鎮做生意,其實早就得到了乾隆的默許。滿清跟北海鎮打了這麼多年,雖說雙方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但實際上私下也保持著接觸渠道。刺探敵情這種事,奸細暗探固然是一方麵,但正常商業上的交往也能起到探聽虛實的效果。
在濟州島南部那個曾經用於接引流民的小村子,如今已經成了北海鎮的大宗商品集散地,每天都有上百來自內陸、李朝和島國的商人登岸貿易,好不熱鬨。雖說沈敬丹對貿易部的派駐人員管理很嚴,可跟這些人交往久了,多少還是會透露出一些口風。
就好比北海鎮跟李朝關於鹹鏡北道的領土問題,就是某位貿易部的辦事員一不留神隨口說出去的。
綜合這些年獲得的各種情報,使得乾隆對趙新的性格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最突出的就是此人對於開疆拓土的野心比自己還大。依托於“千裡傳音”的秘法,北海鎮可以行而有效的對各地實行管理,這讓乾隆羨慕不已。
趙新為了教訓沙俄入侵黑龍江,能從黑龍江城一直打到葉尼塞河;為了教訓阮惠,居然幫著阮福映奪取平順府,趁機將諒山收入囊中。如今廓爾喀對後藏虎視眈眈,他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此番看來他是因為鞭長莫及,所以要假朝廷之手,吞下廓爾喀的土地。
乾隆雖然被趙新的要挾氣的食不下咽,一肚子不甘心,可經過反複斟酌,他發現自己目前除了答應對方的條件,也沒有更好的出路。
自打阿桂領兵出征後,乾隆便授意和珅與嘉親王顒琰,開始秘密將紫禁城和圓明園內的一部分珍寶陸續往西安運送。另外目前已經有差不多三百萬兩存銀被悄悄運抵西安,這些錢均是來自崇文門稅關和清廷的議罪銀;因其歸屬內務府進項,六部官員並不知曉具體收支情況。
這一切都是為將來西逃所做的準備,也是為了給愛新覺羅家留條後路。當年滿清入關後,將前明宗室屠戮一空,乾隆深知這筆賬趙新無論如何都是要算的,否則他就無法承繼前明的法統。
相較於明亡之後的數萬宗室,愛新覺羅家的黃帶子和紅帶子眼下加一塊攏共也才四千多人。依照清製,宗室沒有聖旨不得擅自離京;這樣做太平時倒還沒什麼,可要是北海軍突然從大沽口登陸進逼北京城,妥妥的被人家來個卷包會。
彆看乾隆都八十了,可腦子一點兒也不糊塗,在北海鎮多年的強大壓力下,反倒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他從趙新出兵外蒙時就看出來了,一旦讓北海軍拿下科布多,天山南北那也是早晚的事。
如此一來,陸路上的逃跑路線就剩了青藏。不過問題又來了,青藏地區雖然疆域廣大,但是氣候惡劣,地廣人稀,滿清要想東山再起實在沒什麼指望。
如今趙新提到了廓爾喀的事,便讓乾隆發現了另一個機會。他首先找來了在清宮服務的法國傳教士,也是耶穌會在中國的最後一位會長錢德明。
錢德明,字若瑟,全名是“JeanJosephMarie”。此人今年已經73歲了,於1751年進入清宮供職,是一位嚴守會規、工作積極、學識淵博的傳教士,進入宮廷後的特殊身份使得他在學術上做出了重大貢獻。他編撰了法文版的《孔子傳》和《中國曆代帝王紀年表》,還將乾隆的《禦製盛京詩》翻譯成法文,傳到歐洲後,讓伏爾泰向往的如癡如醉。由於深受乾隆信任,他還擔任著乾隆和路易十六來往信件的翻譯任務。
乾隆讓錢德明給法國東印度公司的總督和路易十六各去一封信,提出大清願意聯手法國政府對抗在天竺的日益擴張的英國東印度公司。為此,大清需要獲得法國的幫助,在收拾完廓爾喀後,順便在天竺北部站穩腳跟。
錢德明一聽就興奮了。自從教皇克雷芒十四世在十八年前宣布解散耶穌會後,“味增爵會”便占據了耶穌會在北京傳教區的住所和教堂。而留在北京為宮廷服務的耶穌會士們有的在勞瘁中死去,有的則在憂傷中艱難度日,錢德明對此也無能為力。
眼下乾隆這位東方的大皇帝陛下要聯合法國攻略印度,對抗英國,這對錢德明而言絕對是個好消息。也許國王陛下會因為和大清帝國攜手在印度取得輝煌的勝利,從而恢複耶穌會的合法地位,要知道複興耶穌會是他的畢生願望。
然而此時這兩位誰也不知道,法國東印度公司的總督勒克萊爾已經提前聯絡了北海鎮,更不要說還想著跟北海鎮簽署協議,目的也是對付咄咄逼人的英國人。
好吧,一切都亂了套了!
但是,把福康安調回來是一回事,接受喀爾喀蒙古的失敗則是另一回事。乾隆為了在政治上找到和北海鎮暗中合作的台階,避免左翼、科爾沁和喀爾喀各部蒙古王公的非議,他必須還得擺出姿態跟北海鎮打一場才行。
1791年10月1日,也就是乾隆五十六年九月十七,清廷的經略大學士阿桂在經曆了一場夜襲慘敗後,突然接到了乾隆的八百裡加急上諭。
在這封上諭裡,乾隆告訴阿桂,眼下廓爾喀由後藏入寇,朝廷出兵勢在必行,故而眾將須當奮勇出力,剿退賊匪。
“......朕體上帝好生之德,然似此狡焉思逞之徒,亦斷不容稍為輕赦,若使天下後世傳為遺憾,則朕亦何以上對皇祖皇考在天之靈耶。所謂驅之鋒鏑之間。使膏塗草野而不恤也。趙新一日不獲,則天下一日不寧,必發大兵殲戮剿除。眾將若能迅速擒拏賊首,克日蕆(音同產)功,朝廷也將施厚恩於爾等。此戰乃是宣示朝廷之天威炯戒,不使人心惶惑,以彰民望,令蒙古各部讋(音同折)服,諸事稟命。著將此傳諭勒保、興肇、鬆筠等知之。”
阿桂一聽,頓時頭大如鬥,心說還打?能守住就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