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說是將軍府,其實是借用了護國寺的一個院子,陳設很是簡樸。
李瑕與張玨穿過短短的走廊,一個滿手是血的大夫從廳中出來。
“張將軍且看,都是從王將軍身上剮出來的……”
隻見這大夫手裡拿著一堆箭簇,血從他指縫間流淌而下,觸目驚心。
“唉,請張將軍提醒王將軍吧,滿城軍民係他一人,萬莫再如此冒險了。”
“如何勸得動……”
張玨謝過大夫,與李瑕進了廳中。
王堅已醒了,唇上毫無血色,喃喃道:“君玉來了……馬家寨……”
“馬家寨保住了。”張玨不提駱望山,忙引見李瑕,道:“這位是筠連李知州,奉蒲帥之命入援。”
“李瑕李非瑜,久仰王將軍。”
李瑕沒以官場禮節相見,但這“久仰”二字卻十分誠懇。
“我聽說過你……少年英氣……屢破蒙韃……好,好。”
王堅努力要起身,傷口已有些破開。
張玨連忙上前按住他。
王堅傷重,卻還是探頭看了李瑕一眼,目光很是熱忱。
這或許是武將與文官的不同,於武將而言,每日睜開眼都是死生難料,隻要能並肩殺敵。管你是何派係、有何靠山。
“昨夜……多謝你。釣魚城……受你大恩。”
“萬不敢當。”李瑕道。
他見王堅如此傷重,不敢多說。隻簡單提了重慶形勢……
“總之,蒲帥沒有放棄釣魚城,重慶暫時也沒有危險,王將軍隻管放心。我還要安置兵馬,下次再來探望。”
王堅卻拉著他們,不讓走,又問起昨夜戰況。
張玨無奈,隻好一一稟報,最後道:“大勝了,我等斬殺了汪德臣,稍後將他頭顱提給將軍瞧瞧。”
如此勝仗,他難得也開了個玩笑。
“可惜是砸爛了,將軍看不清這韃賊麵目。”
王堅勉力一笑,喃喃道:“多少年了……總算是弄死這狗猢猻。”
思忖片刻,他又開口分析道:“殺汪德臣……即斷韃主一臂膀……之後,該示威……挫其心誌……”
“是,蒙軍受此大挫,接下來幾日必放緩攻城,將軍且安心歇養。”
張玨說罷,又要與李瑕離開。
“君玉……到大天池裡……撈幾尾魚……送給韃主。”王堅再次留住他們,嘴裡喃喃交待著。
張玨腳步一停,思忖片刻,明白過來,應道:“我讓人再做百張炊餅,一並送給他,如何?”
“好,好。”
王堅這才放心,老實躺好。
“那城中防事拜托君玉了……非瑜,待我養好傷、退了敵……置酒向你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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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相見,談的雖少,李瑕已有些佩服王堅。
不僅是重傷之下還能強撐的毅力,其智計也是非凡。
汪德臣一死,蒙哥必大為震驚。連攻蜀總帥如此奇襲都不能攻克釣魚城,必然會有人提議請蒙哥圍而不攻,等釣魚城斷糧。
此時城上再拋出糧食,示威,又能重重打擊蒙古士氣。
事情雖小,卻可見王堅對戰事之上心。
若等蒙哥一死,能領釣魚城將士一起追擊蒙軍,何愁漢中不複?
這大宋,絕非沒有良將、沒有戰力,關鍵是如何用。
這些,想得遠了。
但李瑕心中,卻不由埋下了期待。他才釣魚城不久,眼界卻已開始一點點越過蒙哥,隱隱看到了更長遠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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