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遠猶豫了一會,還是往院外走去。
“娘,三哥他這麼壞,你還幫他?我看爹這頓鞭子打得好!”說著話季英芝握著拳頭,隻覺得自己父親的那幾鞭子,還是不能夠解他心中之氣。若不是季德芝這會被打的不省人事,他一定會去再給他一頓拳腳。
季劉氏抬手輕輕撫了撫,就快趕上她高的季英芝的後背,牽起他的手往後院走,“四兒,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他不管怎麼說都是你一脈相連的兄長,你爹已經懲罰他了,這事今天就這樣作罷吧!”季劉氏嘴上安撫著小兒子,想起季德芝口裡喊的劉德斌,心裡恨得緊,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在外壞就壞吧,這會竟然禍害到她兒子身上了,這事沒個完。隨即對身邊的翠兒言道,“你這就找人,連夜把劉德斌給我弄來!”
說著話,母子兩走到內室,進到屋後,季劉氏小心的處理了季英芝臉上的鞭痕,然後解開季英芝身上的棉衣,看了一下他的身上隻是有鞭子印,並沒有傷到骨頭。給他係上棉衣上的盤扣,抬手擦了一下眼角說道,“四兒,不要嫉恨你哥哥,你如今這個樣子,以後娘不在了,你還是要靠著你的兄長。”
季英芝劍眉緊鎖,“娘,我們要一起活到一百歲,我要帶著娘走遍這世上的千山萬水。還有,誰要靠他們?我自己靠著自己!”說完舉起拳頭揮了揮。
季劉氏眼裡再次淚光閃爍,拍了拍季英芝的肩膀,“好,娘和四兒一起活到一百歲,你看你這身棉衣,回去換掉洗洗早些歇息了吧。”
杏兒已經有下落了,但是沒有見到人,季英芝心裡還是有點惦記,但是也隻能等到天明再說。
季英芝走後,季劉氏去了堂屋。季學道黑著臉坐在堂前椅子上,嘴裡叼著一根洋煙,看見季劉氏進來,起身打算離開,隻覺得是慈母多敗兒。
“老爺,你打算怎麼處理三兒?”季劉氏心知,雖然兒子已經挨過鞭子了,可是季學道是最討厭染上鴉片的人,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兒子的。畢竟也是有家規,但凡誰染上鴉片,那是會被趕出府的。
季學道見妻子,並沒有見到自己就以淚洗麵,為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求情,又坐了下去,“府裡是不能留了,否則我這張老臉在這村裡往哪兒擱?”
季劉氏長歎一聲,“要不把他送到東北你堂哥那兒去?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季劉氏知道自己丈夫,也是不會真的就舍得把兒子趕出去。
季學道想到那些大煙館裡的癮君子,也是一籌莫展,“等看看那畜生是不是能戒得了煙,戒了煙再說。”
鮑氏兄弟到家門外,屋內漆黑一片,心裡頓時都慌了起來。以往不管他們回來多晚,母親都是會給他們留下一盞,照亮他們回家路的油燈。
“娘,娘,娘!”兄弟倆喊著衝進了屋,點燃油燈,卻是發現屋內一片淩亂,僅有的幾件破衣服扔了一地。兩人撲到床邊,鮑氏雙眼緊閉,“娘,娘,娘……”鮑海雙手推著鮑氏,鮑氏搭在床邊的手滑到了一邊。
鮑陽淚眼突然看見自己母親的脖子有嘞痕,再看看眼前的情景,起身,從床邊摸出一把匕首,回身衝向夜色。
鮑海隻顧著難過,沒有餘力再去管自己的弟弟。
鮑陽衝出自家門,來到煙館最多的四道彎,等在了他們父親平日裡最愛去的煙館外。
天麻麻亮時,鮑禦河被人從煙館扔到了大街上。等那些黑衣人進去後,鮑陽衝到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的鮑禦河麵前,用匕首在他身上沒命的捅了幾刀。血濺到鮑陽身上,臉上,覺得差不多了,鮑陽一抹臉上的血跡,頭也不回起身跑走了。
夜裡劉德斌躲在了外麵,讓人回去打探,說是沒有人找來,但是還是一直挺到白天,才躲躲閃閃的回學堂。結果在大門外,被季家下人給逮了個正著。
季劉氏滿心怒火沒地發,就等著劉德斌的到來。這時有下人來報,說是外麵昨天的鮑家孩子又來了。
季劉氏眉頭一皺,“讓他進來吧!”
下人言道,“那小子戴著孝,說什麼也不肯進來,跪在外麵隻求著見您一麵!”
季劉氏走到大門外時,季英芝已經到了門外,正在和鮑海說著話,“你說什麼?你娘被人害死了?報官沒?”
鮑海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東家少爺,不用報官,一定是我爹掐死了我娘!我此次前來就是想求求太太買下我,給我娘買口棺材!”
“你快起來說話,我這就帶著你去找我娘!”季英芝上前去拉鮑海。
“可憐的孩子!”季劉氏聽見兩人的對話,歎了口氣。
季英芝轉身看見季劉氏,拉著鮑海上前,“娘,您幫幫鮑海吧!”
季劉氏這一天一夜的,自己府上的事,已經夠心煩的了,可是又不忍心拒絕兒子乞求的目光。
“鮑海,我是可以幫你,但是這棺材也不是一兩貫錢的事,你確定你要賣身葬母嗎?還有你做的了自己的主嗎?這件事怕是還要和你父親談一談。”季劉氏這樣說著,想到了鮑海那個吸鴉片上癮的父親,心裡很害怕惹上這樣的人,又有些猶豫起來。
鮑海立刻噗通一下又跪倒在地,“太太我能做的了自己的主,我能行!求求您了!”
季英芝在一邊拉扯的季劉氏的衣襟,替鮑海繼續哀求他母親,“娘,您就再幫幫鮑海吧!”
季劉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孩子,對身邊的翠花言道,“去把季大叫上來,給他五塊大洋,讓他陪著這孩子去把母親安葬了吧!”
鮑海立時給季劉氏磕頭,“謝謝太太!謝謝太太!”
季英芝要跟著去,被季劉氏給攔著了,說是杏兒一會回來,讓他等著。
季大跟著鮑海來到所成裡鮑海的家,看著院子裡的淒涼的情景,季大心裡一陣難受。“小子,你回去在家裡等著,我這就去給你辦事。”
鮑海點了點頭,往院裡走,鮑陽突然閃了出來。鮑海一看鮑陽滿身的血跡,嚇得人差點跪在地上,“鮑陽,你這是怎麼了?”
“哥,哥,我殺了那老混蛋!”鮑陽有些緊張的說道,眼裡卻是透露著興奮的光芒。
“什麼?你殺了他?那還不趕快逃?”說著話,就要拉著弟弟往外跑,看了看弟弟身上的血跡,又拉著他往屋內走。進屋把衣服翻出來,“快,快,把你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鮑陽這會心中也是有些害怕起來,連忙把身上有血跡的衣服換了下來。鮑海抱著衣服去了灶膛。劃了幾下才把洋火點燃,衣服點燃後,就開始飛快拉起風箱。衣服在灶膛裡化為灰燼,兄弟倆心裡才鬆了口氣。兩人正打算往屋外走,季大帶著人抬著棺材已經走到大門外。
鮑海立刻對鮑陽言道,“殺他的時候,有人看見沒?”
鮑陽也不確定有沒有人看到,但卻是搖了搖頭,他怎麼也要送自己母親一程。
安葬完鮑氏,鮑海擔心萬一有人看見,早晚都會被找上門的,一拉鮑陽言道,“鮑陽跟著我去季家吧!”
鮑陽卻是不想去人家家為仆,怎麼說,他們家原來也算是大戶,“哥,我不去了!”
鮑海擔心的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鮑陽眼睛看向遠方,“以前怎麼活著,現在還怎麼活。不過我是要跟你回去謝謝季家太太。”
鮑海心中也是不願意弟弟和他一樣賣身為奴,他這樣也是實屬無奈。
鮑海、鮑陽跟著季大來到季富大門外,一輛馬車正好也停在大門外,劉德斌和他的跟班甲從馬上下來。
鮑陽立刻便認出了,那個跟班,就是讓他去誆季英芝的下人,“哥,哥,就是那個家夥,讓我去叫的四少爺!”
季大聽言,臉一沉,沒有說話,見劉德斌和他的跟班走進府門,這才帶著鮑家兄弟往院內走去。
季劉氏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主仆倆,好一會沒有說話。劉德斌不敢抬頭,心裡忐忑著,就一件事都夠要他命的,這要是再知道是自己讓人綁了季英芝,隻怕他這次是不好過關。
正對持著,季大帶著鮑家兄弟走了進來。
劉德斌是不認識鮑陽,甲丁卻是認識鮑陽,一看鮑陽的出現,心中那一點最後的僥幸心,蕩然無存,人癱倒在地。
劉德斌不明所以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季大對堂前坐著的季劉氏言道,“太太,鮑陽說,昨天就是這個家夥讓他給四少爺帶的話!”說完上前給了已經癱倒在地的甲丁一腳。
季劉氏這一聽,自己小兒子竟然也是被劉德斌指使人捆的,氣得身子直打顫。好半天嘴裡才冒出一句話,“好!好!你很好!等你父親上來,再一起算算這筆賬!”季劉氏很想把地上兩人送官,可是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家親戚。
數日之後,劉德斌被關在季府的柴房內,除了一天兩頓飯能見著個人,其餘是連點人聲都聽不見,就是想讓人帶信回去都找不到人。幾天沒有洗漱,暗不見天日的被關著,劉德斌聞著自己身上的酸臭都覺得惡心,儘管季府人並沒有把他怎麼樣,可是他還是對他們懷恨上心了。
年成不好,租子收不上來,劉崴有些惱火,便親自帶著家丁下去收租子了,回來後才得知兒子劉德斌的事,立刻便前往煙台。
季學道捋清了事情原由,隻覺得是劉德斌帶壞了自己的兒子,而且還差點要了自己小兒子的一條命,如果不是季劉氏一直出言攔著,家裡的鞭子,怕是早就抽到劉德斌的身上了。
劉崴前腳進府,季學道後腳就回來了。
劉德斌一看季學道黑著拉長的馬臉,知道今天這個事怕是沒那麼好過去。立時一改以往在季學道麵前,仗著自家田地多的傲慢氣焰,從椅子上起身,“妹夫,對不住啊!都是我那小子不是東西,看回去後,我怎麼修理他!”劉崴先態度誠懇的認錯,想著季學道也就不好太為難他們了。
季學道卻是不理他的茬,鼻子裡哼了一聲,冷著臉從他麵前走過,連最起碼的表麵應付都省略了,坐下後,喝了一口茶,才沉著聲音說道,“你們家的那個兒子,要是你不管教,我就替你管管了!這次的事,怕是你已經知道了,現在擺在你們麵前,就兩條路,一條送官,一條季家家法侍候。”
季學道的話,讓在座的季劉氏和劉崴臉上一時都有些掛不住。儘管劉德斌這次是帶壞了自己一個兒子,差點還害了自己另一個兒子,可是畢竟沒出什麼大事,季劉氏也不想讓這親戚沒得走,雖說在劉家村,近親不多了,但遠親還是有那麼一些的。不過季劉氏也知道這會最好不要去摸老虎須子,可是看劉崴漸漸陰沉下的胖臉,知道自己再不說什麼,依著季學道的脾氣怕是真的不好收場了。
“老爺,都是一家本道的,我兄弟已經說了帶回去,他會嚴加管教,就讓他把孩子帶回去吧!”
季劉氏這樣一說,劉崴立時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心裡卻是對季學道越發的氣惱。
對於季劉氏胳膊往外拐,無疑是在給季學道火上澆油,一拍桌子,吼道,“我這也就是看在是一家本道的份上,要是彆人,我早就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了!”想著自己那個因為戒煙被關著捆著的兒子,季學道這火就更旺了。
季學道這一拍桌子,季劉氏知道這親戚怕是以後做不成了,如果自己再幫著劉崴他們說話,怕是隻有一條路了。心裡歎了口氣,一臉歉意的,看了一眼,被自己丈夫這一掌驚了一跳的劉崴。
劉崴雖說在鄉裡是狐假虎威的一霸,可是還真是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麵,季學道這一掌,他還真就覺得額頭有冷汗。一咬牙言道,“那就按你們季家家規來吧!”
季學道一揮手,季遠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劉德斌被兩個家丁架著走了進來。
劉德斌一看自己父親在,眼裡立時有了淚光,掙脫家丁的手撲向他父親,雙手抱住了劉德斌的腿,“爹,救救我!救救我!在這裡,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劉家三代單傳就這一個根,劉崴一看自己兒子落魄的樣子,心裡一陣抽抽,即便是自己兒子犯了錯,不是還有他這個父親嗎?何況你們的兒子不是都沒事嗎?心裡給季學道又記上了一筆,嘴上卻是說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這次怕是我也幫不上你了!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怕是還真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了!”說著話,抬起腳,忍痛作勢給了劉德斌一腳,劉德斌被他踹翻在地。
劉崴的態度,讓季學道心情好了許多,語氣也就溫和了一些,“你小子,就是要給你點教訓,讓你長長腦子。家法侍候!”
劉德斌被摁在了長凳上,鞭子打在劉德斌身上,疼在劉崴心裡,他努力要緊牙冠,最後一鞭結束,劉崴帶著他的人,頭也不回的抬著劉德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