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楚州入淮水,水勢頓時開闊,風也愈發大了。
這裡已是南北交鋒的前沿,氣氛陡然不同。水麵上時常可見龐大的運兵船隊,桅杆上飄揚著玄黑“周”字軍旗,甲胄森然的兵士肅立其上,刀槍的寒光刺入眼簾。
與這些殺氣騰騰的巨艦相比,她所乘的這艘客舟渺小得如同一片落葉,隨時可能被洪流吞沒。
有戰船靠近檢視,船老大忙不迭地點頭哈腰,遞上過關文書,船上的氣氛立刻緊繃起來。
跟在李琰身旁的逢春第一次見到這個陣勢,雙手不自覺攥住了包袱,臉色微微發白。
她小聲問道:“燕姐姐,我們的路引憑條沒問題吧?”
李琰此次行動並沒有顯露真實身份,明麵上她隻帶了一名下屬,就是這個遇事一驚一乍的逢春。
逢春是青雀司這兩年培訓的暗諜,是整批人裡的倒數第一,武功稀鬆平常,為人膽小如鼠,遇見好吃好喝第一個衝在前頭。青雀司負責培訓的主管氣得要吐血,當時就要清退她,李琰聽說後就把人要來了。
廢物放在合適的地方,那就是人才,而李琰此次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對逢春來說,這不是什麼賞識,完全是天降厄運:
她在青雀司有吃有喝過得好好的,就算要清退也會有遣散費,到時候回家開個小飯館,再招個贅婿,那日子不是過得美滋滋?
是的,逢春有唯一的優點,就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廚藝。而李琰此次的行動就需要這樣一個人。
逢春隻知道自己被青雀司派去大周王朝的洛京負責潛伏任務,而頂頭上司就是這位燕淩燕姐姐——
就她們兩個人就要跑到敵方的京城去搞風搞雨,那裡可是龍潭虎穴,她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害怕!
“我們的身份都沒問題。你彆那樣戰戰兢兢的,鎮定點。”
李琰有點頭疼:知道她是廢物,但沒想到這麼廢。好在船上的一些女客麵對官兵也有點害怕,倒是沒顯得逢春可疑。
等大周官兵離船後,李琰裝作在船上閒逛,走到船尾另一側,看向一個繡娘打扮的女子:這是此次暗中配合她的臧少陵。她是將門之後,文武雙全為人機敏,是青雀司真正的王牌暗諜。
兩人站在同一側,似乎隻是偶然觀景並不認識。
李琰低聲道:“到了洛京你就先下船,這一個月不用你跟在我身邊,等其餘人等到達以後,你騰出手來我們再見一麵。”
“可是司南大人說我必須在暗中保護,不能離開您左右。”
最近因為青雀司公務繁忙事項拓展,李琰把司南從玄甲軍那邊調了過來,任命他為正使,掌管全司上下。
“司南也得聽我的,你照做就是。”
李琰說完就慢慢離開,回到逢春身邊。
船上的日子無聊如水。終於在航行了十數日後,船公一聲吆喝:
“客官們,洛京的州橋渡口要到了!”
李琰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低不同的桅杆,密密麻麻幾乎遮蔽了河岸線。
空氣中彌漫著河水腥氣、貨物塵土和人畜汗味。巨大的漕運船、精巧的客舟、簡陋的漁艇擠滿了河麵。
力夫們喊著號子,將沉重的貨包從船上卸到岸邊一間間倉庫裡;稅吏高聲呼喝著核對數目;腳店夥計招攬客人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更遠處,洛京的輪廓在地平線一端緩緩出現。
那城牆高大厚重,帶著一種北方都城特有的雄渾與壓迫感,與金陵的婉約秀美截然不同。
它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吞吐著天下財富與權勢,也即將吞噬她故國的山河。
前世今生,時隔這麼多年,她終於又來到了洛京,這個噩夢傷心之地。
李琰和逢春下船前戴好了帷帽,提著行李站在碼頭上。逢春左右眺望,又來回走了兩圈,沒找到說好的接頭人,心裡有點著慌。
“燕姐姐,這可怎麼辦呀?”
“既然知道地址,就直接過去吧。”
李琰早就料到此行不會太過順利,沒想到一開始就出了意外。
青雀司上下經過大量整頓,人員更換嚴重,唐國在洛京這邊的諜報據點卻從來沒動過:
一是因為這邊定期有情報反饋,從不落空,二是因為負責這裡的探事官趙重誌幾十年來久居洛京,是此地的地頭蛇,三教九流都熟悉,他的人手輕易動不得。
這樣一個性格圓滑四通八達的人,今天怎麼會忘記來接頭呢?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李琰和馮春兩人雇了一輛馬車把不多的行李放上,直接去了趙重誌所開的酒館。
(從今天起恢複一更,但有3000字,大家容我存點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