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業,你當真是丁點兒未變。
永遠這般貪婪,永遠這般假惺惺。
她腦中閃過一個畫麵——母親病重在床,李夫人借著探病的名義,從書房盜走醫書,而柳承業就站在門外,替她把風。
原來如此。
難怪百草堂能靠著母親的方子站穩腳跟,而他也能在母親死後,心安理得地將剩下的醫書儘數吞沒。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鬆開手,將那團信紙一點點,重新展開,撫平。
再抬起頭時,她眼裡的鋒芒儘數斂去,睫毛垂下,遮住了一切。
她轉身看向兩個孩子,聲音已經軟了下來,透著幾分無措:“小墨,小暖,我們……得去一趟外祖家了。”
雲小墨皺緊了小眉頭。
“他不是外祖父。”
雲小暖也扯著娘親的衣角,小聲說:“娘親,那個送信的伯伯,心裡想的都是看我們笑話呢。”
雲知夏蹲下身,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眼圈微微泛紅,卻又努力擠出一個笑。
“娘親知道。”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
“所以,娘親需要你們幫忙。”
她看向雲小暖,眼神變得認真:“小暖,待會兒到了柳府,你就當玩個遊戲。那個姓柳的男人,他心裡想什麼,高興、害怕,還是在盤算壞主意,你都悄悄記下,好不好?”
雲小暖用力點頭,從自己的小布兜裡掏出一顆乾癟的酸棗,攥在手心。
“娘親放心!小暖記不住的時候就捏一下,娘親便知曉啦!”
雲知夏又轉向雲小墨,臉上的表情收了收。
“小墨,他定會拿外婆的醫書說事,甚至用假話誆騙娘親。外婆的醫書,你都記得,對不對?你幫娘親聽著,他說的話裡,何處有不妥。”
雲小墨小臉緊繃,摸出石板,用白石筆在角落飛快寫下四個字:辯證施治。
他舉起石板給娘親看。
“他敢篡改一味藥,我立時畫出。”
雲知夏看著眼前這兩個小小的“戰友”,鼻尖一酸,卻笑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半舊的布裙,又替兩個孩子拉了拉衣角。
臨出門前,她腳步頓了下,轉身從藥箱最底層摸出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蠟封藥丸,塞進了雲小暖的布兜裡。
她壓低聲音,湊到女兒耳邊:“小暖,記住,若有人給你吃食,先偷偷將此物捏碎。”
雲小暖鄭重點頭,把藥丸和酸棗一起攥得更緊了。
一切就緒。
雲知夏牽起兩個孩子的手,坐上了柳府的馬車。
馬車停在相府門前。
高牆聳立,將陽光切得七零八落,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朱漆大門上的銅環泛著冷光,門口那兩尊石獅子,正對著來人張著大口。
守門的仆役一言不發,那視線卻跟刀子似的,刮過他們母子三人,從頭到腳,都是不加掩飾的輕蔑。
雲小暖的小手攥緊了娘親的衣角,另一隻手裡那顆乾癟的酸棗,都快被她捏出水了。
她壓低了聲音,帶了點不安:“娘親,此處的樹……它們都在發抖呢。”
雲知夏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視線卻落在了兒子身上。
雲小墨的目光,正鎖定在門口那兩尊石獅子上。
他忽然湊到雲知夏耳邊,用隻有三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冷靜地剖析:“左邊的石獅子,底座風化嚴重,紋路已然磨平,少說有五十年光景。右邊那尊,雖做了舊,可爪下繡球棱角分明,是五年內新換的。”
他頓了頓,下了個結論。
“柳府這幾年看似風光,內裡早已虧空,隻能靠這等法子打腫臉充胖子。”
雲知夏聽著,心中那份赴會的底氣,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