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幾日,雲心堂聲名鵲起。
自打李文博在門口演了那出鬨劇,德勝街的街坊鄰裡,算是尋到了寶。
都說這家新開的小醫館,神了。
坐堂的雲大夫,醫術高明,頭疼腦熱一劑藥下去,人便立時爽利。
多年的沉屙舊疾,幾針下去,骨頭都輕了幾兩。
更絕的是她那對兒女,一個能洞察人心,一個算賬比算盤珠子都快。
藥材地道,價錢公道,沒幾天功夫,雲心堂的門檻眼瞅著就要被踩平了。
雲知夏忙得腳不沾地,臉上卻掛著光彩。
她瞧著滿屋子求醫問藥的病患,瞧著雲小墨有條不紊地登記、收錢,瞧著雲小暖用軟糯糯的聲音安撫怕疼的娃娃,整顆心都落到了實處。
這才是日子該有的樣子。
憑自己的本事,一文錢一文錢地掙,乾淨,安穩。
可這份安穩,在第三天午後,被一封信敲得粉碎。
一輛黑漆楠木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雲心堂門口。
車簾一掀,下來個管事打扮的男人。
一身漿洗得筆挺的暗青細棉袍子,下巴抬得老高,那雙眼睛掃過來,活脫脫是在估量一件貨物,而非看人。
他徑直走進醫館,視線在簡陋的陳設上溜了一圈,最後釘在雲知夏身上。
“你便是雲知夏?”
那口氣,不帶問號,是板上釘釘的確認。
雲知夏放下藥杵,抬起頭,平平地看著他。
“我是。”
管事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遞了過來。
“相爺的信,命你今日務必回府一趟。”
相爺。
柳承業。
她的繼父,當朝左相。
雲知夏接過信,指尖剛碰到那精良的信紙,捏著藥杵的指關節便緊了緊。
她未曾拆信,隻淡淡地問:“相爺還有旁的吩咐?”
管事那張臉上,肌肉動了動,硬是擠出一個笑來,可那笑意半分未達眼底。
“相爺說,到底是一家人,血濃於水。夫人在世時最是疼你,如今你帶著孩子回京,理應回府看看。”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珠子卻沒半分溫度。
雲知夏點點頭,一個字也未多說。
管事見她這般順從,眼裡的輕蔑又濃了幾分,轉身走了。
雲知夏捏著信,進了裡屋。
兩個孩子立馬跟了進來。
她挑開火漆,展開信紙。
柳承業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樣,一手漂亮的館閣體,工整,卻無風骨。
信裡寫得懇切,字字句句都是一個慈父對繼女的關懷,說什麼聽聞她回京如何欣喜,又擔憂她孤兒寡母在外不易,讓她務必回府一敘。
雲知夏的視線滑過這些字句,臉上沒什麼表情,直到看見信的末尾。
那裡用小了半號的字體,添了一句:“你母親留下的醫書手稿,為父一直替你妥善保管。對了,其中那張駐顏方,前日宮宴,太後娘娘似乎頗感興趣。”
信紙在她指尖,無聲地擰成一團死灰色的疙瘩。
那股子從骨頭縫裡冒出來的殺氣,隻一閃,就被她強行按了回去。
赤裸裸的威脅。
明晃晃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