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
翌日早朝。
那個一直稱病沒上朝的左相裴硯之,居然來了。
他一張臉蠟黃,眼底下是兩團濃重的青黑,可那雙眼睛,淬著寒光,死死地盯著某個方向。
一言不發,他直挺挺走到大殿中央。
官袍下擺一掀,“噗通”一聲,人就砸在了金磚上。
“陛下!臣有本奏!”
嗓子跟被砂紙磨過似的,每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臣,彈劾一介布衣,妖言惑眾,私建勢力,意圖動搖我大乾國本!”
這話一出,滿朝文武,嗡的一聲炸開了鍋。
龍椅上的皇帝,眼皮子微微一抬。
裴硯之抬起頭,字字句句都像是從胸膛裡剖出來的。
“陛下!京中有一奇女子,雲知夏。此女來曆不明,卻能勾連靖王,結交京兆府少尹,甚至把江南首富玩弄於股掌!”
“她打著慈善的名號,收了京城幾百個孤兒,實際上是在為自己招兵買馬,豢養私兵!”
“她不教那些孩子忠君愛國,反倒教他們刺探情報,讓他們成了遍布京城的耳目!今天是一個慈幼局,明天京城就能冒出十個、一百個!”
他的聲音驟然拔高,在空曠的大殿裡撞出一片回音。
“長此以往,京城之內,百姓隻知雲知夏,不知有陛下!這是取亂之道,是動搖國本的大禍啊,陛下!”
“動搖國本”!
這四個字一出口,龍椅上的皇帝,眼皮子猛地一跳。
那是刻在每個帝王骨子裡的禁忌。
皇帝的臉色一寸寸地往下沉,最後黑得能滴出水來。
不過半個時辰,一道聖旨砸下來,冰冷得不帶半點人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雲氏知夏,來曆不明,勾結黨羽,惑亂人心,其罪當誅。念其獻方有功,暫收押大理寺天牢,聽候發落。慈幼局即刻查封,所有孤兒收歸官府,另行安置。欽此!”
傳旨太監那公鴨嗓子還沒散乾淨,官差就撞開了門,黑壓壓一片湧了進來。
孩子們嶄新的書桌被踹翻在地,書本撒了一地。
方才還琅琅上口的讀書聲,瞬間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雲知夏趁著亂勁兒,飛快地把一個“急救藥包”塞進小暖懷裡,聲音壓得跟蚊子哼似的:“以後看見‘冷香味’,就把紫蘇葉揉碎——葉子變褐色,就是有毒。這法子比鼻子靈,記住了?”
小暖想也不想就點頭,把紫蘇葉塞進懷裡的布偶:“我教阿桃和石頭!”
那邊官差正在推搡孩子,雲小墨瞅準空當,把慕容熙給的“迷你聯絡哨”塞到阿桃手裡,湊到她耳邊飛快地交代:“去碼頭找張叔,跟他說‘薄荷味的糖糕要涼了’,把這個給他。哨子裡的縮寫是:三月初五,裴硯之貪墨軍需三十萬兩,藏於定國寺地窖!”
阿桃剛把哨子攥緊,就被一個官差攔住。
“小丫頭,跑哪去?”
旁邊的石頭“哇”地一聲撲上去,死死抱住官差大腿哭嚎起來:“我要找娘!你看見我娘親了嗎?”
官差被他纏得心煩,阿桃得了空,一溜煙就往碼頭方向跑了。
雲小暖則突然拽住另一個官差的衣角,小聲說:“叔叔,裴相爺身上的冷香味,比裴朗那個壞蛋濃三倍!我在定國寺聞過‘牽機引’的味兒,一模一樣——他官袍上的味,是地窖裡的毒粉沾上的!”
那官差臉色瞬間就變了,下意識想去捂她的嘴。
雲小墨一步擋在妹妹身前:“彆碰她!她還是個孩子!”
小暖就趁著這一擋的功夫,把一個“紫蘇葉包”悄悄塞進了那官差的腰帶裡。
葉包裡,是小墨憑著記憶畫下的“裴硯之私鹽窩點圖”。
這名官差,正是顧晏塵的人。
雲知夏被兩個官差死死擰著胳膊,她穿過混亂的人群,看到了雲小墨。
他緊緊護著妹妹,小臉煞白,嘴唇卻抿成了一條又直又硬的線。
兩人對上視線,雲知夏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等我。
她剛被押上囚車,幾匹快馬接二連三地衝了過來。
“雲小姐!靖王府傳話,王爺因涉‘結黨’一案,已被陛下下令禁足府中,徹查期間,不得與任何人往來!”
雲知夏的手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