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轉為魚肚白。當第一縷晨曦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時,蘇硯秋的指尖終於停在了某一頁上。
那一頁記錄的是一家名為“遠洋航運公司”的企業。
公司的徽記,正是一個由“O”和“S”組成的圖案——OceanicShipping的縮寫。而背景資料裡寫著:該公司主營南洋航線的木材與香料貿易,旗下擁有三艘遠洋貨輪,其在楊樹浦的私人碼頭,與榮記木行的第七號倉庫,僅一牆之隔。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完美地串聯成了一條線。
“找到了。”蘇硯秋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興奮。
就在這時,偵探社的門被輕輕敲響了。林晚秋警惕地站起身,透過門上的貓眼一看,鬆了口氣。
“是陸探長。”
門打開,陸景淵走了進來。他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看起來精神了許多,但蘇硯秋還是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他手裡提著一個紙袋,裡麵是兩份熱騰騰的生煎饅頭和豆漿。
“我猜你們一夜沒睡。”他將紙袋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了那本攤開的冊子上,“有發現了?”
“遠洋航運公司。”蘇硯秋將冊子推到他麵前。
陸景淵隻看了一眼,眼神便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他顯然也知道這家公司。
“果然是他們。”他沉聲說道,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份卷宗,放在桌上,“火災現場,消防隊在清理餘燼時,發現了一些燒得隻剩骨架的鐵桶。根據殘留物檢測,裡麵裝的確實是火油。另外,在二樓的灰燼裡,找到了兩枚彈殼,是德國毛瑟手槍的子彈。這種槍,市麵上可不多見。”
他頓了頓,看著蘇硯秋,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而遠洋航運公司的老板,一個叫馮愷南的男人,他手下的保鏢隊,就偏愛使用德式武器。更重要的是……”
陸景淵的目光變得深邃,仿佛深不見底的寒潭。
“馮愷南,是滬上實業大亨、商會會長顧鶴年的小舅子。”
顧鶴年!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在蘇硯秋的腦中轟然炸響。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一顫,手中的薑湯碗險些滑落。
顧鶴年,那個表麵上溫文爾雅、樂善好施的慈善家,那個與她父親曾是同窗好友,最後卻反目成仇的男人。父親生前不止一次在書房裡長籲短歎,提到這個名字時,總是帶著一種混雜著惋惜與警惕的複雜情緒。
父親的“意外”墜樓,會不會也和他有關?
所有的謎團,所有的凶案,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都指向了那個站在滬上金字塔頂端的、看似光鮮亮麗的男人。
蘇硯秋緩緩抬起頭,那雙總是過分冷靜的眼眸裡,第一次燃起了無法遏製的、混雜著仇恨與決心的火焰。
“陸探長,”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我要查這個馮愷南,我要查遠洋航運,我要查顧鶴年。我要把他們藏在陰影裡的一切,都挖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暴曬。”
陸景淵看著她眼中燃燒的火焰,沒有勸阻,也沒有質疑。他隻是將那份關於遠洋航運的卷宗,又往前推了推,推到她的手邊。
“我就是為此而來的。”他說,“蘇小姐,我們的敵人,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大得多。從現在起,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淵。”
蘇硯秋沒有回答,她隻是伸出手,將那枚冰冷的烏木船錨,與父親那本溫熱的遺物,並排放在了一起。
一個是來自深淵的戰書,一個是來自過往的期許。
而她,蘇硯秋,將執此為劍,向那籠罩滬上的重重迷霧,發起最終的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