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我對此並未感到不安,甚至覺得……欣喜。”
語畢,希裡安大步踏入陰影之中。
妖魔們潛藏的建築是一座三層高的樓房,生性厭光的它們,入侵後的第一時間就摧毀了所有的光源,室內一片黑暗,充滿了腐朽的惡臭氣息。
希裡安在劍刃上灑滿了魂髓,引燃後熊熊燃燒,另一隻手握起了手槍,槍口朝向黑暗,隨意浮動。
通過模糊的光照,希裡安能看到遍布在地麵與牆壁上的爪痕,還有被打碎的木桌與櫃子,點點惡臭的血液落在地上,腐蝕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坑洞。
他見到了那些未能及時撤離的鎮民們,破碎的屍體散落一地,像是被人拆散的玩具。
“呼……”
希裡安壓低了呼吸聲。
銜尾蛇之印可以通過殺戮提高希裡安的魂髓濃度,但已燃燒掉的魂髓,是無法立刻重新生成的,更不要說,希裡安的體力也是有極限的。
比起先前的全盛姿態,眼下的希裡安,無疑顯得有些虛弱。
可希裡安還是踏入了黑暗之中。
支撐希裡安的並非是執炬人的超凡力量,而是努恩一直以來的教導,幾乎要烙印進他血脈裡的信條。
責任感。
希裡安不清楚自己是否如提姆所說的那般,是一位變態殺人狂,但他可以確信,自己具備著極為強烈的責任感。
擔了責,就要直起身子。
靴跟碾過地板的碎屑時,希裡安的呼吸都放輕了——但黑暗裡的東西還是被驚動了。
“終於舍得露頭了?”
希裡安冷笑,利爪貼著鼻尖撩起,
後撤半步,一隻利爪正釘入希裡安方才站立的位置,磚石表麵騰起腐蝕性的白煙。
希裡安背靠承重柱調整呼吸,火劍在顫抖中灑下飄搖的光斑。
魂髓燃燒帶來的虛脫感正侵蝕每塊肌肉,劍柄傳來的觸感黏膩得像是要脫手滑落。
“魂髓快燒儘了……”
希裡安的喉結滾動著,咽下鐵鏽味的恐懼,“但殺你們,夠用了。”
走廊深處的異響刺破了寂靜,嬰兒般的啼哭混著砂紙摩擦聲。
忽然,頭頂橫梁炸裂,妖魔裹挾木屑俯衝而下。
希裡安的脊椎猛地繃直,肌肉記憶快過思考。
他旋身蹬牆,劍鋒自下而上撕開妖魔腹腔,布匹般的臟器裹著黑血潑灑在牆上,兩隻利爪擦著火劍而過,在金屬表麵拉出橙紅火星。
“就這點本事?”
希裡安朝著碎裂的妖魔啐出一口血沫,餘光瞥見另一頭妖魔正貼著牆根爬行,複眼在夜色中泛著幽綠的光。
妖魔暴起飛撲,帶起淒厲的嘶鳴聲。
希裡安矮身翻滾,火劍貼著地板橫掃,一舉削斷了妖魔的雙腿,而後槍聲大作,將那畸形的頭顱射穿、爆裂。
戰鬥還未結束,腳下的地板夾層傳來一陣密集的震動。
地板破裂,妖魔破壁而出,獠牙直指希裡安的咽喉。
希裡安還是太疲憊了,擰腰閃避的動作慢了半拍。
尖銳的木茬擦過希裡安的頸側,帶起了一片血色。
劇痛沒有令希裡安退縮,相反,他神色狂熱。
希裡安旋劍下壓的力道突然暴增,火劍貫穿了地板,也貫穿了其下的妖魔。
劍鋒從裂縫中抽出,粘稠的黑色血漿正順著劍槽逆流燃燒。
希裡安還有些不放心,朝著腳下又連開了數槍,見鮮血不斷地從地板的縫隙裡溢出,他這才確定妖魔的死亡。
抵達客廳,希裡安的喘息聲在空曠的地方顯得格外清晰。
希裡安扯下窗簾纏住滲血的右臂,借著窗外的火光,他看到了潛藏在建築內的最後一頭妖魔。
“果然,你們還是把灰霧帶了進來嗎?”
兩者間的距離很近,可希裡安卻看不清它的形態,像是有層黑紗將其包裹。
左掌心傳來催促的痛意,告訴希裡安,他的推測完全正確。
妖魔的攻擊來得毫無征兆。
利爪撕開霧瘴的刹那,希裡安屈膝後仰,劍鋒貼著對方下頜掠過,火星濺在妖魔翻卷的鱗片上,發出細碎的爆裂聲。
豎瞳驟縮。
尾鞭裹著腥風甩來,倒刺擦過希裡安的腰側時,他的靴底已重重踹在石牆上,反衝力撕開兩者間的距離,妖魔卻如影隨形,化作一道黑影撲至眼前。
太快了。
希裡安揮劍本能地斬落,半截斷角帶著滾燙的血噴濺在臉上,妖魔的獠牙咬住劍脊,利爪直掏他心口。
“滾!”
危急關頭,劍柄突然下壓,希裡安用護手甲卡住妖魔的獠牙,整個人倒翻至其背脊上方。
尾鞭還想再次抽打希裡安,卻被他提前預判般偏頭躲過。
“給我趴下!”
希裡安扣動扳機,金屬彈頭射穿了妖魔脊柱的骨節。
火劍自尾椎刺入,逆著脊椎上挑,整條脊骨連同寄生其中的神經簇被挑出軀殼。
黑血潑滿牆壁,抽搐的神經索在劍尖蜷曲,像條垂死的蛇。
“哈……哈……”
這一次希裡安真是拚儘了全力,渾身虛弱不堪,就連視野也開始暈眩。
抽搐的神經索仍在劍尖蜷曲扭動,希裡安咬牙舉起劍尖,抵住妖魔的後腦,劍刃順著顱骨縫隙刺入,將最後一聲嘶吼封在流血的喉管裡。
希裡安推開大門。
寒風卷走室內最後一絲腥氣,拄劍而立時,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都解決了。”
重擔卸下的瞬間,希裡安緊繃的神經“哢”地斷裂。
周遭聲音遠去,他虛弱地半跪下來,仰頭望向夜色儘頭,微光正在升起。
天快亮了。
圍困了白崖鎮整夜的潮汐,正緩緩退回靈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