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燈在黑夜裡非常顯眼,但嘍囉從方才一直夾著手電照明,沒有注意到黑暗中的幾次閃爍。
這次搬運結束後,其中一人爬上鏟車,將它開入工業區深處。
世界陷入無儘的顫抖,幾分鐘後,石讓感覺到了鏟鬥傾斜,下一刻,便隨著死難者一齊掉進了一個深坑。
他右側肩膀著地,隨後又被重物砸到,肺裡屏住的氣都被壓了出來。
坑底的泥土濕軟,還有積水,其他軀體為他做了緩衝,骨頭沒斷。
等挖機開走,逃生的機會終於來了,他掙紮著抬起頭。
泥土比一方夜空更黑,他分辨出一個圓形的坑口,仿佛一口剛剛完工的井。
判斷出自己和地麵距離的那一刻,冰冷的絕望感漫遍石讓全身。
至少有五米深,他爬不上去。
他從屍體下掙脫出來,貼著邊緣小心試探,手甚至還夠不著深坑的中段。
往坑壁一挖,他摸到了混凝土。
這不是剛挖的坑,而是為了安裝管道設備預先澆築的基底。
鏟車的突突聲又靠近了過來,石讓仰著頭,拚命思索逃生之法。
他的嗅覺麻木了,不再受到腐臭的影響,隻是渾身濕透,不斷發抖,思想好像也結了冰。
忽然,一個老套的寓言故事閃進他的腦海,那是個有關掉下井的驢子的故事......
坑外墜下又一片黑影,早已貼著坑邊躲避的石讓迅速掙脫掉身上的壓力,踩上某個人的背,腳深陷進斷裂的骨頭間。
對不起......
他蹬上另一個人的手。
我還沒找到她,我不能死......
緊接著,大量的土落了下來。
土壤中間夾雜著大大小小的雜物和硬塊,砸得石讓被迫又彎下身去。等砸擊終止,他把濕滑的泥土踩在腳下,繼續往上移動。
還不夠,還不夠高......
差兩米多,還差三米......
手電筒的光從坑頂晃了過去,有人來了。
“你們怎麼乾活的,最開始那個藍衣服的怎麼還掉路中間了?”
灰狗踹了一腳小弟的屁股,指著鏟車後方的路麵,那裡正仰躺著一道身影。
負責開鏟車的小嘍囉從車上跳下來,忙不迭衝過去,抓起那具屍體的腳拖向坑洞。
好不容易到了坑邊,他正準備把屍體一腳踹進坑裡,整個人卻僵在了原地,伸出去的腳也猛地收了回來。
小嘍囉低頭看看,又轉向旁邊的灰狗,就這麼來回轉著頭,腦袋晃得像撥浪鼓。
在旁邊監工的灰狗正打著手電觀察坑裡,暗道這坑比想象中深,推了這麼多土下去居然還有個貨的背露在外麵。
他一抬眼發現手下居然在偷懶,瞥了一眼不遠處撐著傘看他們乾活的強哥,大步走了過去,準備給對方一巴掌當教訓。
“磨磨蹭蹭的乾嘛呢,死人有什麼怕的?”
“狗哥......這個......這個人......”
“什麼這個那個的,有什麼好——”
灰狗把手電指了過去。
看清燈光下物體的瞬間,灰狗也驚得退了一步。
旁邊幫忙的兩個小弟也湊了過來,幾個腦袋一齊伸在坑邊,低頭望著那具屍體。
站著的灰狗低頭望著地上躺著的灰狗,兩張臉仿佛經過複製的一對電子相片。
不同之處在於,地上那個灰狗穿著破破爛爛的藍衣服,雙目圓睜,舌頭吐出,腦袋歪向一旁,早就沒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