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芊懷揣著那幾枚銅錢,一步步朝著城東走去。愈往深處,空氣變得沉滯粘稠,一股子夾雜著腥氣的香火味漸漸濃鬱,市井的喧囂在這仿佛被隔絕了。
林芊芊找到了李記糖炒栗子鋪,那口大鍋正冒著騰騰熱氣散發著濃濃的焦香味。
“姑娘,來包栗子?剛出鍋的!”老板嗓音嘶啞中帶著一絲疲憊。
“要一包,勞煩挑最燙的。”林芊芊遞過銅錢,接過那包暖烘烘的油紙包,任務完成一半。接下來,就是那“順道”的查看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恐懼,心想就去遠遠看一眼便交差了。她狀似無意地朝著那條幽深的巷弄挪動腳步。
巷口有幾個售賣香燭紙錢的小攤,攤主的麵容在繚繞的煙霧中顯得模糊不清,眼神空洞地看著寥寥無幾的香客。進出香客神色各異,多有麵透詭異滿足、眼神發直、步履虛浮者。
林芊芊佯裝是好奇的過路人,慢慢靠近巷口,伸頭朝裡麵望去。巷子深處,一座飛簷翹角的廟宇輪廓在煙霧中若隱若現,朱紅色的大門洞開,仿佛一張貪婪的巨口,吞噬著眾生香火。那煙霧濃得化不開,甚至在廟宇上空緩緩盤旋。就在她凝神張望時,懷裡的玉佩猛地灼熱起來,燙得她心口一悸!幾乎同時,她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從巷子深處襲來,滲透進了骨子裡。無數細碎的、充滿貪念和絕望的祈求聲混雜在風裡,鑽進耳朵。瞬息之間,那盤旋的煙霧扭曲凝聚,隱約化作一隻巨大猩紅的狐狸眼睛,冰冷地、戲謔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嘶!”林芊芊嚇得倒抽一口冷氣,猛地後退一步,強烈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這一定不是錯覺,此刻她隻想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林芊芊下意識地緊緊抱住懷裡那包還滾燙的糖炒栗子,仿佛這點人間煙火氣能給她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她轉身欲走,卻差點撞到一個人。
一個穿著紅肚兜、約莫五六歲的男童,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身後。男童仰著臉,皮膚蒼白,一雙大眼睛黑溜溜的,空洞無神,直勾勾地盯著她.....懷裡的栗子。
“姐姐...”男童的聲音尖細,“你的栗子,好香啊。能給我吃一顆嗎?”
這突然間一個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悄無聲息出現並索要食物的孩子,讓她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林芊芊腳步下意識地後退,想繞過他。那男童見她後退,他歪了歪頭,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聲音依舊尖細,卻帶上了某種執拗的重複:“姐姐,給我吃一顆。給我吃一顆。”他一邊重複著,一邊邁開小腿,朝著林芊芊逼近。林芊芊嚇得魂飛魄散,抱著栗子轉身就跑!她也顧不上方向,隻想立刻遠離這個詭異的孩子和那條恐怖的巷子。
然而,她沒跑出幾步,就驚恐地發現,那個紅肚兜男童,竟然無聲無息地又出現在了她前麵!依舊保持著那個歪頭的姿勢,伸著一隻蒼白的小手。“姐姐,給我吃一顆嘛”
鬼打牆?!林芊芊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猛地轉向一邊的小巷,發足狂奔!可她無論怎麼跑,拐過幾個彎,那個穿著紅肚兜的蒼白身影總會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下一個路口、下一個巷口,永遠攔在她的去路上,用那種尖細的聲音執著地索要栗子。
“給我吃一顆。”
“給我吃一顆!”
這重複的、無處不在的索求,讓林芊芊崩潰,她的體力在急速消耗,任她如何掙紮,都逃不出這詭異的迷局。就在她筋疲力儘,幾乎要絕望地停下腳步時,懷中的玉佩驟然變得滾燙無比,甚至燙得她皮膚刺痛!同時,那個紅肚兜男童再次出現在前方,這一次,他離得更近,那雙黑洞洞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不屬於孩童的、貪婪的邪光。他緩緩地、執拗地伸出手,抓向她懷裡的油紙包。
林芊芊認命的閉上眼,死命將那包滾燙栗子護在胸前,似聽天由命般。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嗎?
隨即,一股清冽的、如同山間雪鬆般的冷香悄然彌漫開來,驅散了周遭那甜膩汙濁的香火氣。同時,一個清冷如玉磬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以稚子之形,行惑心之事,索求無度,已是逾矩。”林芊芊猛地睜開眼。逆著巷口微弱的光線,她看到一位身姿頎長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與那男童之間。一襲月白衣袍纖塵不染,流淌著清冷輝光。墨玉長發鬆綰,幾縷隨風,平添出世疏離。容顏精絕,膚白若雪,眉眼狹長,本是多情貌,卻因那雙沉澱萬古沉寂、淡漠若冰潭的瞳仁,而令人不敢逼視。他僅是靜靜站在那裡,周身便自然流露出一股隔絕塵囂的靜謐氣息。他並未看那男童,那雙霧靄般的淡眸反而落在林芊芊……懷中那包散發著熱氣和甜香的栗子上。
“凡俗煙火,五穀之精,雖微弱,卻是生陽之氣。”他聲音平淡,似在陳述一個簡單的道理,“非汝可覬覦之物。”那紅肚兜男童在看到白衣人的瞬間,臉上那點詭異的邪光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取代。他發出一聲極細微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嗚咽聲,小小的身體竟像青煙一樣驟然模糊、消散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恐怖的追逐戛然而止。隻留林芊芊呆呆地站在原地,抱著那包糖炒栗子,回味著剛才那位救命恩人,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望江樓窗邊,雲羲負手遙望,眉頭驀地一蹙。
“如此淨化之力……”雲羲低語,腦中掠過師尊昔日偶爾提及的、關於天地間某些古老存在的隻字片語,“非佛非道....”他無法斷定,但那股力量,令他心生凜然。
“狐仙廟竟能引來這般人物...”雲羲唇角徐徐勾起一抹饒有興趣的弧度,眼中好奇熾盛,“看來內裡乾坤,比預想的更為有趣。”
狐仙廟至深之處,一縷極淡極幽、仿佛自萬花深處提煉出的的奇異氣息,於那邪童潰散的瞬間,幾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隨即隱沒無蹤,仿佛被什麼驚動,又似是漫不經心的一瞥後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