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白儷儷帶著兒子逃出了那個家。
她漫無目的地在小區裡走,背上那道鞭痕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被重新抽打。
最終,她再也撐不住,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夏夜的晚風吹在臉上,黏糊糊的,吹不散心裡的絕望。
她把自己蜷縮起來,像隻被主人丟棄的流浪貓,在躺椅上暗自舐傷。
兒子沈諾,就那麼呆呆地站在她身旁,小小的身影在路燈下被拉得細長。
他知道自己又犯錯了,知道媽媽和爸爸的爭吵是因為他。
他不敢哭,也不敢說話。
隻是安靜地陪著,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憂愁。
他看見母親的肩膀在微微發抖,有水滴從她低垂的臉頰滑落,砸在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學著母親平時安慰自己的樣子,輕輕撥開她額前被汗水打濕的頭發。
他的目光,落在了母親胳膊上那道猙獰的淤青。
他湊過去,對著那片青紫,小心翼翼地吹了口氣。
然後,又仰起頭,用柔軟的嘴唇,笨拙地親了親白儷儷的臉頰。
“媽媽,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隻記得,自己每次摔倒磕破膝蓋,媽媽就是這樣做的。
白儷儷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沈諾見媽媽看他,似乎受到了鼓勵,轉身跑向不遠處的兒童滑梯。
他要證明自己,他不是爸爸口中的蠢蛋!
他爬上滑梯最高處,站在小小的平台上,昏黃的路燈給他鍍上一層脆弱的光。
有些局促,又有些緊張。
沈諾的小腿無措地踢了踢塑料梯麵,然後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將一雙小手背在身後。
嘴巴張了張,又閉上,終於,他鼓足勇氣,用還帶著奶腔,磕磕絆絆的聲音,開始了那場遲到的“表演”。
“從前……有,有一隻烏鴉……口渴了……”
晚風在此刻停歇,隻剩下他稚嫩又努力的聲音。
聽取蛙聲蟬鳴一片!
那一瞬間,白儷儷的腦海裡,閃過一部很多年前看過的電影。
鞏俐主演的《漂亮媽媽》。
電影裡那個叫孫麗英的母親,也是這樣,為了自己天生失聰的兒子,拚儘了全力。
她清晰地記得,電影的最後,兒子鄭大站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對著橋下焦急的母親,用儘全身力氣,大聲卻含混不清地講述烏鴉喝水的故事。
那一年,她坐在電影院裡,為彆人的故事淚流滿麵。
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電影會照進現實。
她感覺現在,自己就是那個站在橋下的孫麗英,而她的兒子,就是鄭大。
“烏鴉……看到一個瓶子……瓶,瓶子裡有水……”
沈諾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太緊張了,好幾處都接不上,隻能停下來,用力地吸一口氣,再繼續。
他每講一句,白儷儷的眼淚就洶湧一分。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怕驚擾了滑梯上那個認真表演的小小身影。
“烏鴉……想了一個辦法……它,它把小石子……一顆,一顆地……叼進瓶子裡……”
“水……就,就升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