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皇次子殿下不能惹。
若頂撞了皇帝,陛下或許一笑置之,最多罵你一句讓你滾,可一旦惹了皇次子,那就是死全家的節奏啊。
“看到霍家的下場了嗎?”他們和家中子侄耳提麵命,叮囑千萬不要對皇次子殿下加以議論,更不能嘲笑“啞疾”!
此乃宮中禁詞,搞不好日後就成了長安的禁詞,萬一來個全族消消樂,他們伸冤都沒地兒伸。
霍家被滅族,震懾的不止是朝堂官吏,一些資曆深厚的兩千石太守、重臣,對當今天子都恭敬了不少。
便是目睹劉詢抱著劉玨處理奏疏,他們也無有異議,甚至湧起了一股攀比的潮流:陛下今天朝你炫兒子了嗎?
潮流的引領者為丞相魏相,不多時,張安世、丙吉等帝王心腹,無不接收到劉詢明裡暗裡的苦惱——朕的玨兒太愛學習了怎麼辦。
張安世:“……”
丙吉:“……”
他們回答各有千秋,得到滿意答案的劉詢麵帶笑容。
丙吉搖搖頭,心道沒救了,他曾照料獄中的陛下長大,也曾親自為陛下取名“病已”,如今看來這名字取得不對,得叫劉愛玨才行!
這天,被封平恩侯的皇後之父許廣漢進宮了。
霍家被滅,劉詢再無掣肘,肅清朝堂之後,便對從前接濟過他的恩人大加封賞。除卻沒找到幼時在大獄對他加以照拂的恩公,皇後母家許氏、他的母家史氏,一躍成為大漢最為顯貴的外戚,許家一門兩侯,風光無限,許廣漢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許廣漢不是一風光就容易飄的人,這或許與他的過往經曆有關。他年輕時服侍過老昌邑王劉髆,卻因辦錯了事被處以宮刑,才被打發到掖庭當差。
一個受了宮刑的老爺子,權力欲又有多足呢?
他也沒兒子,膝下隻有平君一個女兒,隻要女兒和外孫平安,他便心滿意足了。
大外孫用不著他操心,小外孫的啞疾卻一直不好,許廣漢很愁。此次他進宮便是為了尋醫的事,若不是怕犯忌諱,他都想去蜀地找巫醫了!
劉玨見到外祖父的次數不多,到了椒房殿,他從劉詢的懷裡滑下來,跑到許廣漢麵前,抱住了外祖的腿。
許廣漢目露慈愛,笑嗬嗬地抱起小外孫:“哎喲,殿下又長大了,臣都快抱不動嘍。”
聞言,劉玨驕傲地揚起眉眼,皇帝爹附和道:“玨兒能吃能喝,最是好帶不過。”
劉詢親自給嶽父遞上杯盞,在許家人麵前,他從不擺皇帝的架子,許平君溫柔地看著這一幕,張羅宮人準備膳食。
劉玨坐在外祖父懷中,聽翁婿二人竊竊低語,許廣漢道:“巴蜀的巫醫……就是邪門了些,太過犯忌諱……”
劉詢若有所思,他雖是巫蠱之禍的受害者,但自身卻有著薛定諤的底線:“隻要能讓玨兒恢複,就算是巫,朕也能授予他太醫之職。”
皇帝還真考慮起來,讓巫醫趕赴長安的可能性,眼瞧著話題要往歪魔邪道發展,劉玨聽不下去了。
這是英明神武的大漢天子能說的話嗎??
他啪地拍了下自己的肚皮,本想拍打外祖父的,思慮著老人家年紀大了,沒有他爹皮糙肉厚,萬一拍出個好歹來,娘一定會很傷心。
劉玨隻好退而求其次,望向他爹的桃花眼迸射怒火,憤怒地啊啊兩聲!
劉詢頓時閉了嘴。
沒想到玨兒的反應會那麼大,他訕訕道:“爹隻是隨口說說,你外祖也隻是隨口問問。”
許廣漢:“……”
劉玨不屑,若巫醫真來了,他也不會讓對方給他瞧的。
意識到次子堅定的抗拒,劉詢遺憾地放下念頭,歎了口氣對嶽父說:“玨兒不願意,罷了,日後也莫要提起。這孩子對醫者很是挑剔。”
許廣漢欲言又止,哪有父親聽孩子的話的呢?
不過巫醫確實不太行,邪門是其一,萬一被人檢舉,就連陛下都招架不了。那就繼續找吧,這天下那麼大,總有遺落的民間能人。
雖是這麼想,老爺子已經做好了小外孫一輩子都開不了口的準備,不僅是他,劉詢,許平君,都曾料想過這樣的結局。
可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哭過痛過,生活還在繼續,看見劉玨活潑的模樣,他們還會情不自禁地笑出來。
不一會兒,椒房殿擺上了豐盛的餐食,劉奭也到了,身後跟著一瘸一拐的石顯。
劉奭見過父皇母後,向外祖父問了聲好,又朝弟弟笑了笑,隨即盤坐下來,一個勁地埋頭吃東西。
許廣漢察覺到了皇帝和皇長子之間的不對勁。
擔憂的眼神看向女兒,許平君有些無奈,父子倆還在鬨彆扭呢。
劉玨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他起居都在劉詢身邊,親眼看到皇帝爹怒斥了教授兄長的幾個儒師,說他們身具攛掇之嫌,實在是可惡。
大儒蕭望之因為教導得晚,沒有得到“可惡”的評價,可一頓批評是少不了的,這一連串組合拳下來,兄長看向爹的眼神,好似都帶上了畏懼。
劉玨沒辦法做什麼,除了在竹簡上唰唰地寫“兄長才八歲”,安慰劉詢彆生氣,皇次子殿下旗幟鮮明地表達立場,他肯定和爹站在一起。
誰叫他和爹更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