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習武第一件事便是紮馬步,深呼吸。”
“猶如蓋房子一樣,用木頭石塊打好地基,對,殿下注意比照臣的動作……”
劉玨換上短打,認認真真地半蹲下來,好半晌,小孩白嫩的臉蛋出了汗,雙腿卻是抖都沒抖一下。
趙充國估摸著到了時間連忙叫停:“殿下累不累?”
劉玨搖頭,內心充斥著滿足。
變強的感覺真好。
休息的時間劉玨也沒擦汗,他捏捏自己的胳膊,敲敲自己的腿,哼哧著來回放鬆,韓增與趙充國驚奇地對視一眼,殿下的心性,幾乎不像是在皇宮長大的。
該說不愧是天家嗎?
可皇長子殿下不這樣啊,聽聞皇長子不好武,平日隻隨大儒讀書。
他們教導更慎重了幾分,免得超出小孩的負荷,就算陛下不耳提麵命,麵對這樣的好苗子,他們也絕不會揠苗助長。
幸好今天的陽光不烈,否則劉詢都想給兒子換處陰涼的地方。皇帝陛下奏折沒心思看,隻一心在旁當背景板,眼見第一天的習武結束了,他從懷中拿出絲帕,仔細給劉玨擦了擦。
繼而牽起劉玨的小手,帶小孩去沐浴,等劉玨變得乾乾淨淨香噴噴,劉詢笑著吧唧一口:“走嘍,我們去見娘!”
劉玨高興地點點頭,摟住皇帝爹的脖頸,乘坐起這輛天下最貴的代步車。
椒房殿,劉詢憋了滿肚子的喜悅和許平君分享,許平君捂住嘴巴,天生神力?
傳說中的資質,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孩子身上,許平君歡喜得不知怎麼辦才好了,可與此同時,她又生出絲絲惶恐,玨兒太聰明太優秀了,她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擔憂。
她連忙製止了劉詢意欲同丞相炫耀的舉動:“玨兒還小呢,等日後長大了,陛下再告訴群臣不遲,不是有種說法叫積福嗎?”
眼見許平君有些語無倫次了,劉詢立馬反應過來,他長在民間,自然知道積福是什麼意思。
“平君你說的對,”他神色肅然,用力抱住妻子,“玨兒是上天送來報恩的,是我們夫妻二人的禮物,我一定會保護好他,你放心……”
許平君埋在劉詢的懷裡,重重“嗯”了一聲,如果沒有玨兒,她早就死了!
看到爹娘更衣出來,劉玨拍拍膳桌,開飯開飯。
自從力氣變大,他的胃口也變大了,小孩一雙桃花眼滿是催促,劉詢和許平君連忙加快步伐。
“娘這就叫人傳膳,玨兒乖!”
……
劉玨自從開始習武,作息漸漸變得規律,早上等皇帝爹下朝,他就一骨碌爬了起來,窩在劉詢懷裡看人批奏疏。
一般他會在爹懷裡睡個回籠覺,趁休息的間隙練練字,晌午睡個香甜的午覺,再和武師傅一起遨遊武學的海洋。
劉玨覺得他爹說得對,小孩睡得不好會長不高,他可是要身高樣貌武藝文才全麵發展,怎麼能長成矮墩墩?
皇次子殿下積極練武的同時,劉詢記住了許平君的話,回頭專門告誡兩個武師傅,不能將天生神力一事亂傳。
韓增和趙充國都是聰明人,聞言慎重答應,殊不知他們被皇帝點為劉玨武師傅的第二天,前朝便掀起了風波。
將軍列侯麵麵相覷,驚歎陛下對皇次子這也太寵了,驚歎過後便沒了下文。文官就不一樣了,尤其是教授皇長子劉奭的老師,他們心驚之餘,陡然意識到了一個從未察覺的缺陷——
皇長子不好武也不擅武,不可能得到武將勢力的支持!
而漢朝的武將勢力,天然和列侯勳貴綁定在一起。一個並非外戚的漢臣,要想成為列侯,唯有通過軍功,雖然這份晉升通道,自從武帝封了方士為侯從而公信力下降,但到底是立國以來的慣例,不可能輕易消亡。
在大漢,連三歲幼童都知道要想封侯,那就抗擊匈奴,民間尚武之風無比濃厚。一個皇子若是擅武,便能獲得列侯集團天然的好感,他們越想越是心驚肉跳,幸而皇帝隻有嫡長子一個選擇,否則……
否則就是恐怖故事了。
手中無兵權的文官,如何鬥得過列侯?
讓劉奭老師覺得安慰的是,皇帝給皇次子找完武師傅的第二天,便叫皇長子下學之後,前往宣室殿接受教導。
據皇帝身旁的侍中所言,陛下的教導不僅涉及學問,還涉及了帝王心術!
這實在是肉眼可及的重視,朝臣們不平靜了,私底下皆有猜測。
霍家一除,陛下是想要立太子了嗎?
早在霍光病重之時,就有立太子的奏疏遞往尚書台,雖有人附和,但大部分人保持安靜,覺得當下還不是合適的時機。而今皇帝大權在握,立太子有利於國本的穩固,更有利於漢家天下的傳承,如此一來,朝臣坐不住了,紛紛上疏請立太子。
皇長子八歲了,這個年紀已經不小了,要知道武帝劉徹七歲被立為皇太子,戾太子劉據同樣七歲成為儲君!
且皇太子需組建班底,聘請太傅,搬到博望苑太子宮……一樁樁一件件,沒個一兩年辦不成,故而冊封得越早越好。
可詭異的是,陛下照常批閱奏疏,照常五日一朝,偏偏對立太子一事不發一言。
……
自從兄長日日前來宣室殿接受考校,劉玨眼睜睜看著皇帝爹開啟了嚴肅模式。
這也沒什麼,畢竟他嗓子沒好,爹教兄長帝王之道也是人之常情,可爹問兄長不夠,還要三天兩頭地問他。
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以後,兄長臉上的笑容都快消失了,劉玨覺得煩,很快不理人了。
宣室殿再要緊的奏疏,都對他不設防,有這個時間,他還不如練字習武去。
被小孩叛逆地打了好幾下,原本放在禦案旁的小桌也被劉玨指揮著搬到內殿,皇帝很快反思了自己,將兩個孩子分開教導。
劉奭有的,劉玨同樣也有,可越是教導,皇帝越是察覺到了長子次子的差距。儘管玨兒不能說話,可論對朝政的敏銳度,奭兒拍馬都及不上,漸漸的,劉詢越發怨恨起了上天不公!
朝臣請立太子,他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他想給玨兒最好的,可偏偏不能。
民間找來的神醫又失敗了,劉詢心情很不好,恰逢尚書台的尚書抄錯了字,他大發雷霆:“謄抄奏疏都會出錯,朕要你何用?”
這是皇帝第一次因為小事發火,從前類似的事情發生,他都一笑而過。尚書令張安世入宮覲見,拐著彎替下屬求情:“陛下生怒罰他就是,莫要氣壞了自己的身體。”
劉詢擠出一個笑容:“朕沒有責罰的意思,張公請回吧。”
又說:“玨兒練武去了,我還要接他下學。”
張安世走了,可還是憂心忡忡,陛下這些日子著實不對勁。他頭一次摒除明哲保身的原則,去了前朝和丞相商量,魏相道:“思來想去,能影響陛下的隻有立太子一事了。”
張安世沉默了,緊接著不可思議,立太子,立太子有什麼影響?
陛下能選的不是隻有皇長子一人嗎?
他的震驚太過明顯,魏相笑笑:“有些偏愛,恐怕不講道理。”
這下,張安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道:“皇次子天然不能承繼大統,丞相身為百官之首,難不成任由陛下胡鬨?”
“尚書令以為我沒勸?口舌都說乾了,陛下依舊強著,又有什麼辦法。我是陛下任命的丞相,而不是皇長子的老師。”
張安世無話可說,這時候,魏相悄悄道:“您是四朝老臣,更是對陛下有恩的故陽都侯、掖庭令張賀親弟,當年陛下遷至掖庭,是您的兄長全心全意地保護他。可我聽說,當年還有一位廷尉監,在陛下繈褓之時出錢出力,在獄中請了女囚當乳母,甚至在武帝聽聞‘獄中有天子氣’,從而想要處死所有囚犯的時候,挺身而出保住了陛下。”
張安世眼中精光一閃,魏相意味深長:“廷尉監的名姓一直無從得知,陛下這些年苦尋不得。陛下最是知恩圖報,若尚書令請動另一位恩人出馬,或許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