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病人醒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討價還價,華生的胡子顫抖著,幾乎無法抑製憤怒。
但在他之前,另一個人開口了。
“折扣?”穿著晨袍的福爾摩斯靠在門框邊,雙臂交叉,“醫生,起訴他支付兩倍診費,就為這個白癡說了這句話。”
他快步上前,用力抓住了阿爾娜的手腕,翻轉,露出她傷痕累累的手掌,皮開肉綻、起了不少水泡,頗為戲劇性地說,“看看他的手,連續十六個小時的勞動!如果他合理分配好時間,學習一下熟練工握工具的姿勢,這些水泡根本不會出現。”
華生的怒火立刻調轉,朝向福爾摩斯,咆哮著,“基督啊,福爾摩斯,他是嚴重營養不良的病人,現在不是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快放開他!”
他又看向阿爾娜,質問,“你最後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正確的那種,不要說那些餅乾。”
阿爾娜撓了撓臉頰,又看了一眼手掌上細密的傷口。
這遊戲細節做的還挺好,如果不是福爾摩斯說到這個,她完全沒發現還有特殊的手套皮膚。
“這些傷口很快就會好的。吃飯時間是……昨天晚上,”阿爾娜老實巴交地說,“我真的吃了。不是餅乾。”
“很顯然,”被吼了一頓、不得不撒手的福爾摩斯涼涼地說,“餅乾夾著三明治。幾天前的那種,應該是在火車上售賣給你的那些三明治的同胞兄弟。”
阿爾娜清楚的看見,華生醫生的眼睛中噗的冒出兩撮火,並且越燒越烈。
“老天,艾薩斯,一周前的三明治?”他像是在拚命壓製脾氣,“在你因為營養不良餓死之前,細菌感染就會要了你的命!”
阿爾娜:……可惡的福爾摩斯!
她悻悻說道,“沒壞,華生醫生,真的,我有注意保鮮……”
她可是提前把這些三明治放進能夠短暫回鮮的包裡了,防止腐爛。
看著越來越生氣的華生,阿爾娜把後半句咽了下去,隻是盯著見底的體力條,可憐巴巴地環顧四周。
不等她再說些什麼氣人的話,華生就端起了邊上的碗,把那碗冒著熱氣的牛肉湯擱到了她的鼻子底下。
“快喝吧,”他沒好氣地說,站起身,“你需要足夠的休息——至少今天下午之前,你不能再出去了,聽見沒有?”
“但是我訂購的木頭今天要到了,我還打算給……”阿爾娜還打算給孩子們把床做了。
她用三個便士從係統那裡換到了雙人床的圖紙,又用五個便士換到了需要的原材料,打算手搓出五張雙人床,放在已經粉刷好的二樓房間裡,作為居住的地方。
但她的下半句話很快消失無蹤了。
哈德森太太正站在最外麵,臉色蒼白,嘴唇抿成了一條顫抖的線。
“你這個愚蠢,魯莽的孩子,”她低聲說,聲音不是尖銳高昂的,而是帶著一種濕漉漉的情感。
這個聲音讓華生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福爾摩斯則是機敏地用力抓住了朋友的手臂,悄無聲息地將他帶離了房間,把臥室的空間留給這一對姑侄。
“你,”哈德森太太聲音沙啞,把手裡的托盤放在床頭的櫃子上,“你會喝完湯,吃完這些餡餅。然後你會睡覺。這之後,我親愛的,我們再談談你和你的事業是否應該影響你的健康。”
阿爾娜飛快地屈服了。
在接下來的半天中,她承諾了按時回來吃飯、雇輛車來回往返,並且第二天就登報,額外雇傭一位老師給孩子們上課,而不是自己來包辦所有的工作。
雖然支出比預期要多一些,但在星期五的下午,阿爾娜還是按時完成了所有工作。
她把二樓的房間門鎖上,直起腰,腳步輕快地下樓梯,鐵製的框架在她的腳步聲中發出輕輕的嗡鳴。
夕陽西下,工廠內蒼白的牆麵映襯著逐漸暗淡的光線,馬車夫應該已經到附近了。
阿爾娜伸展了一下身體,盤算著明天上午大概要接待多少孩子。
在這個時候,有人禮貌地叩響了鐵門,然後把門推開了。
阿爾娜下意識往門口看去。
那是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姑娘,濃密的頭發被束在發帶中,仍有幾撮不甘示弱地往上翹起。
“我在報紙上看見了你的通知,”她舉起手,展示那張報紙,“並且沒有錯過上一期的泰晤士報。你打算找個人來管住那些小麻煩?”
“是啊,”阿爾娜回答,“並且恐怕沒太多的薪水。和報紙上說的一樣,每周六先令,包飯。”
聽到這話,姑娘笑了一下,舉止灑脫大方。
“我猜也是,”她環顧這座被粉刷一新的工廠,“你一個人乾的?真厲害。”
阿爾娜嗯了一聲,“是啊。”
看了一圈之後,這個姑娘才說,“我讀過一點書,會一點寫作,懂基礎的算數,以及知道怎麼讓一窩從下水道裡冒出來的小崽子不至於在工作期間相互撕扯。”
她自然地朝阿爾娜伸出手,“我是南希。沒有姓。”
沒想到低於市場價真的能招到合適的老師,撿到大便宜的阿爾娜毫不猶豫地握了上去。
“那,”她一本正經地說,“合作愉快?”
南希噗嗤一聲笑了,“是啊,合作愉快,艾薩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