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西門慶身著呂軾相贈的舊儒衫,端端正正戴好頭巾,套了一輛馬車直奔縣衙,車廂裡還裝著一口大木箱。
“西門慶,你要乾什麼?”鎖靈在他神識中大喊:“你……你要給沈狗官送禮不成?看看你那賤骨頭樣,這等貪官不殺等著過年嗎?你居然還恬不知恥去送禮,哎呀呀,氣死本姑娘了。本姑娘決定,連續三天,讓囡囡渴了喝花椒水,餓了吃餿饅頭!”
西門慶喝道:“閉嘴,釣魚也得先下餌料不是?直接殺了這狗官,我在大宋如何立足?像喪家犬一樣,怎麼完成龍鱗鎖的任務?”
“哎呀!”鎖靈咯咯一笑,道:“廢柴,看不出來啊,你這家夥濃眉大眼還狡猾狡猾的,本姑娘喜歡,嘻嘻。”
來到縣衙前,西門慶先向守門衙役塞上一錠銀子。
衙役笑嗬嗬的入衙通報。
片刻工夫,呂軾命西門慶前往書房相見。
書房中,檀木案幾上擺著一盞清茶,茶湯寡淡,浮著兩片陳年舊葉。
令人驚訝的是,書房當中居然還有一口井,井口用青磚砌口,牆上掛著一塊牌匾,上書“吃水不忘挖井人”七個大字,字跡遒勁工穩,潑有顏柳風骨。
呂軾身著洗得發白的官袍,袖口磨得起了毛邊,正提筆批閱公文,眉頭微蹙,似在為百姓疾苦憂心。
“縣尊大人。”西門慶拱手立在門外,身後兩名小廝抬著一口紅漆木箱,沉甸甸壓的扁擔咯吱作響。
呂軾抬頭,目光掠過木箱,又迅速垂下,繼續蘸墨書寫,聲音溫和卻疏離:“西門大官人何事?本官公務繁忙,昨夜秦風和王允被殺一事想來你也知道了……哎,你若沒有要緊事,就請自便吧。”
“縣尊三年任期將滿,陽穀百姓無不感念您的恩德。”西門慶上前一步,示意小廝打開箱子:“小民鬥膽,備了些土儀,權當為縣尊大人餞行。”
箱蓋一掀——
一匣雪花紋銀錠,銀光澄亮,底下墊著那張無損的虎皮,金毛油亮,龍尾盤繞如金鞭,看得呂軾眼睛一眯……
金銀當前,虎皮當前。
呂軾卻隻眯著眼看了看雪花紋銀和虎皮,又垂下眼皮,淡淡道:“西門大官人這是何意?本官向來心係百姓,兩袖清風。”
西門慶早有準備,長歎一聲:“縣尊誤會了!小人素知大人清廉,怎敢賄賂於您。不過是想著陽穀商戶在您離任時,定會以萬民傘送行,您兩袖清風,怎麼舍得讓商戶耗費萬民傘的銀子,所以小人先把萬民傘的銀子送來,提前為大人分憂。”
呂軾嗬嗬一笑,又問道:“那這張虎皮呢?你這張虎皮價值連城,怎的也送給本官了?”
西門慶搖搖頭,一臉苦笑道:“縣尊大人有所不知,自打小民打死那大蟲,家中日日有人上門求購,擾得雞犬不寧。想來想去,也隻有縣尊大人您這樣的青天大老爺,才鎮得住這猛虎化成的祥瑞啊!”
呂軾終於擱筆,目光在銀兩和虎皮上流連片刻,搖頭歎道:“本官雖清貧,卻也知‘卻之不恭’的道理。罷了,這銀子先存在縣庫,來日修橋鋪路再用。”
他指尖撫過錦緞般的虎皮,忽然蹙眉道:“無功不受祿,你有什麼要求,不妨明說!”
西門慶深鞠一躬,誠懇道:“小可隻是一介商賈,家中雖經營著生藥鋪子,但官麵上卻無一人庇護,縣尊大人您在陽穀為父母官,我尚能做些安穩生意,但是您離任後……”
呂軾點點頭。
西門慶接著說道:“呂大人,若接任您的縣令翻舊賬呢?說來慚愧,您也知道,我打虎之前做了許多虧心事,糊塗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呂軾一笑,放下心來,心道此人倒也目光長遠。
他暗自思量,馬上就要離任了,昨夜卻又出了秦風被殺一事,想來也會傳到上峰那裡,自己治下連出惡性案件,怕……還得出血才能過關。
若此時收了西門慶的銀子,一來風險極小;二來秦風被殺正要用一筆銀子去東平府堵嘴;三來這張無損虎皮實在難得,待蔡京太師明年大壽時送上這份賀禮,聽聞他老人家有風濕……
想到這裡,呂軾點點頭,道:“也難為你考慮得周全,這樣吧,你先是打虎有功,擒拿劉唐又立下大功,縣衙裡王押司昨日……唉,縣衙大小事務總得有人料理,這樣,你就接了王允押司的職位吧,一縣押司雖無品級,但也算入了公門,本官離任後,你也方便日後與新任縣令多多親近,如何?”
西門慶“大喜”,當即躬身致謝。
呂軾一笑,指著書房當中的井口道:“本官贈你一言,既為押司當牢記‘吃水不忘挖井人’,做了公家人‘水’從何來?老百姓就是‘挖井人’,你可明白?”
西門慶當然明白其中的含義,呂軾這是提醒他,自己才是他的“挖井人”?
“明日你就來縣衙報到,本官自會任命你為縣衙押司。”呂軾道:“還有一件事,你武藝精熟,過幾日斬首劉唐時,你與武鬆一同前往保護法場周全!”
當下,呂軾又交代了西門慶許多事務,他弓著腰一一答應下來。
呂軾果然沒有食言,第二日就任命西門慶為陽穀縣押司。
接連幾日,西門府前車水馬龍,前來送禮拜賀的人絡繹不絕,但西門慶卻統統避而不見……
誰也不知道,一出更大的好戲即將上演。
當然,這幾日一到子夜,西門慶也不好過,出了兩手痛成雞爪狀,左足湧泉穴的劇痛,每每讓他疼出一身大汗。
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堅持、堅持……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