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寒冷凜冽,飄起漫天雪花。
西門慶思來想去,當下必須為潘金蓮先安排一處妥當地方居住,以免二人走後再生枝節。
彆的不說,若是高通判當真持州府文書前來,縣衙也沒辦法,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潘娘子再入火坑?
末了,西門慶想了個法子——他家生藥鋪子在景陽岡後有一處藥穀,專司種植四季草藥,隻有幾個老婦看守山穀,不如讓潘金蓮暫住在藥穀中,避避風頭。
說走就走,當下西門慶喚來劉伯交代一番,劉伯駕著馬車親自送潘金蓮前去。
臨上馬車,潘金蓮扶著車幫,直勾勾盯著西門慶,哽咽道:“大官人,我相公大仇得報,但奴家的仇誰來報?”
西門慶上前一步,低聲道:“嫂嫂先去藥穀小住,這事情我定幫你辦得妥妥帖帖。”
潘金蓮一雙杏眼驀地睜開,向著西門慶福了一福,這才登上馬車,隨劉伯去了。
送走潘金蓮,西門慶與武鬆身著棉袍分乘兩馬,直奔清河縣而去。
馬蹄嗒嗒,不過日暮時分,兩人來到清河縣衙。
驗明身份,又向清河縣押司馬奎塞了一個大紅包,馬奎受寵若驚,當即擺宴接待西門慶和武鬆兩人。
一番寒暄,馬奎拿出卷宗,原來不久前,青河縣東城門外有一采藥女失蹤了。
衙役捕快在全縣勘查走訪,有人遠遠看到這名采藥女被一矮小漢子拖上馬車疾馳而去。
“矮小漢子?”西門慶問道:“這與梁山有何關係?”
馬奎搖搖頭,道:“說起來,這事也沒個憑據,但梁山最近不是新上了一夥賊人嗎?據稟報,其中就有一個諢號‘矮腳虎’王英的,聽聞此人最是貪花好色。”
西門慶笑道:“所以就先安到‘矮腳虎’頭上,也算……嘿嘿。”
馬奎一笑,不置可否。
兩人心裡門清,清河縣和陽穀縣都距離水泊梁山不遠,凡是疑難案件,推在梁山賊人身上既能推脫責任,又能一了百了。
官場嘛,向來如此。
西門慶又問馬奎,聽說清河縣有一致仕通判高老爺,不知府上在何處?
馬奎問:“兩位尋這位高老爺做什麼?”
西門慶解釋道:“前幾日高老爺家的管家高翔,在陽穀被人打了,我們兩兄弟想上門道歉。”
“打了就打了。”馬奎夾一口菜,道:“實不相瞞,高府管家在本地素有惡名,每日裡揣著大筆銀子,四處為高老爺采買丫鬟,哎,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誰都不敢說透。”
“哦?”西門慶問道:“願聞其詳。”
馬奎道:“高老爺他一把年紀告老還鄉了,聽說在那活兒上卻老當益壯,折騰起小丫頭來精力旺得很,最近幾個月,聽說高管家,嘿嘿……專門人伢子手裡買了好些個年輕女子。……你二人要登門拜訪,隻管出城向北去就是,出城三四裡,有一處偌大院子,簷下掛滿臘肉,那便是高府了。”
“掛滿臘肉?”西門慶笑道。
“西門押司不知,二十年前高通判還未發跡。”馬奎夾起一片臘肉吃到嘴裡,邊嚼邊道:“那時,他本開有一間臘肉鋪子,不過卻苦讀兵書中了發解試武試,後來又在邊關任職二十多年,也算是弓馬嫻熟,勞苦功高了。聽說他與西夏作戰時傷了右臂,這才告老還鄉,這不又撿起做臘肉的老手藝來了,不過臘肉的味道確實是上品,嗬嗬,兩位嘗嘗,這盤臘肉就出自高府。”
西門慶與武鬆夾起臘肉品嘗,這臘肉果然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實是難得的美味。
當夜,三人喝得十分儘興,馬奎大醉而歸。
說乾就乾,月上中天的時候,西門慶先是咬牙挺過龍鱗反噬,又去喚醒武鬆,兩人悄悄翻出客棧圍牆,向北疾奔而去。
城北低矮的城牆,如何能擋得住這兩人?兩人鷂子般撲下城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夜色如墨,寒風卷著枯葉在官道上打著旋兒。
西門慶與武鬆一路潛行,兩人皆是一身夜行衣,唯有四隻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寒光。
“那狗官的內宅就在前麵。”西門慶壓低聲音,指了指不遠處一座燈火通明的院落。
那院牆上爬滿了枯藤,房簷下掛滿臘肉,夜風吹來,臘肉在風中相互碰撞,居然當當作響。
武鬆想起嫂嫂潘金蓮那雙含淚的眼睛,胸中怒火更甚:“我哥哥去了,剩下唯一的嫂嫂還要被你欺負?哼哼,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