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滔滔,浪頭一浪高過一浪,仿若一頭被激怒的巨獸,正肆意地宣泄著它的狂怒。
西門慶站在船頭,麵色凝重。
那把短刀,本是他極為珍視之物,此刻,卻因一個不慎,直直地紮入了那凶猛的汶水之中。
水花撲通一下一閃即逝,連一圈漣漪都未曾驚起。
那短刀便如同從未存在過,徹底被這汶水的怒濤吞沒。
“入他娘!”西門慶心頭猛地一空。
然而這情緒也隻持續了一瞬,轉念間他麵上已重新平靜。
他深知,在這湍急的水流中,想要尋回那短刀,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暗忖:“罷了!終究不過是一死物件!丟了……也就丟了吧!”
這念頭剛剛閃過腦海——
“押司!莫急!”一聲急吼聲在他耳畔炸響。
張順本就站在不遠處,他身形矯健,那一身緊實的肌肉在陽光下泛著古銅色的光澤。此刻,見短刀落水,他二話不說,閃電般扯下上衣甩在船板上。
“撲通!”一聲巨響,張順毫不猶豫,一頭紮進了下方那片狂瀾巨浪之中。
他的身影,甫一入水,便如同投入沸鍋的雪片,瞬間被狂暴的濁浪和白沫徹底吞沒。那洶湧的水流似是要將他整個兒吞噬,毫不留情地衝擊著他的身軀。
“張順兄弟!不可!”武鬆一個箭步猛衝到船舷邊緣,雙手緊緊地抓住船舷,厲聲嘶吼。
風卷著巨浪,水下不知隱藏著多少能夠輕易將牛馬撕成碎片的陰狠暗渦。
那暗渦如同一張張擇人而噬的大口,在渾濁的水底潛伏著,隻等獵物靠近,便要將其撕扯得粉碎。
這種時候往裡麵跳,這不是尋物,這是找死!
西門慶猛地撲到濕冷的船舷上,那船舷上的水漬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衫,嘶吼道:“張順!回來!為了一把破刀拿命去賭!犯不著啊!”
回答他的,隻有耳畔鬼哭狼嚎般尖嘯的風聲!還有濁浪瘋狂地拍擊著船梆。
“砰!嘩啦!”那浪頭狠狠地撞在船梆上,船梆被撞得粉碎,木屑飛濺,又化作無數水珠狂瀉而下。
放眼望去,水麵猙獰一片,哪裡還有張順的影子?
濁浪滔天,處處都是大小氣泡,那些氣泡在浪濤的裹挾下,此起彼伏,有哪裡是人的氣泡……
風助水勢,水借風威!
“轟隆——!”一聲驚天巨響,帶著開山裂石之威,粗暴地劈開巨大的浪頭,炸起漫天飛舞的、令人目眩的白色水沫和腥氣。那水沫撲麵而來,帶著江水的寒意與腥味,讓人不禁打個寒戰。
西門慶的心像是被狠狠揪成幾瓣!他的雙手緊緊地攥著船舷,指節泛白,嘴唇微微顫抖著,雙眼死死地盯著那片狂暴的水麵,仿佛要將那水麵看穿,尋到張順的蹤跡。
魯智深也從船艙裡鑽出來,他那魁梧的身軀在狹小的船艙口顯得有些局促。他出來後,便徑直走到船頭,眼珠如同釘子般牢牢釘死在下方那片狂暴水麵。
他濃眉緊皺,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嘴裡低聲念叨著:“張順兄弟,你號稱‘浪裡白條’,可今日這浪非比尋常……可莫要出事啊……”
西門慶低吼一聲,操起船艙角落那根足足丈八長的撐船竹篙。
他將竹篙扛在肩上,快步走到船頭,對準了河麵最洶湧處,牙關緊咬,隻等那熟悉的白影一旦冒頭,就將竹篙迅速遞過去搭救!
“我的乖乖……完犢子了……這、這才剛欽點的梁山泊防曬形象代言人……啪嚓一聲,就這麼……沒了?”西門慶腦海裡,鎖靈也喪氣地說道。
就在這千鈞一發、人心沉入無底深淵的絕望邊緣——
“嘩啦——!”
離船尾足有七八丈開外的一處浪尖上!一顆濕淋淋、黑發緊貼的頭顱,如同衝破水麵的倔強蛟珠,毫無征兆地拱了出來!
不是張順,還能是誰?
西門慶、武鬆、魯智深,還有漁家漢子和他的婆娘,瞬間爆發出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
隻見他的精赤脊背,在水下極其強韌地繃成了反弓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