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瓔也不知道好端端的閒聊,是誰先提起的那人。
總之就是提起來了,然後向來愛撥弄是非後看熱鬨的薑佩在聊了半天後才似乎恍然回神,誇張地捂了捂嘴,轉向虞瓔道:“瓔瓔,不小心提起了程大人,你應該不介意吧?”
擱以前,虞瓔好歹要刺她幾句,但五年時間她多少沉穩了一點,一邊啜了一口荔枝水,一邊慢悠悠笑道:“哦?你們說的是程憲章?我還在想是哪個程大人呢,是不是我認識的。”
薑佩馬上問:“就算五年沒見,好歹也是夫妻一場,你居然給忘了?”
“倒不是忘了,是你們口中的程大人太好,我沒想到他身上。”虞瓔說。
薑佩饒有興趣地回答:“怎麼不好,年紀輕輕就升任禦史中丞,天子跟前大紅人,我家夫君都說他指定三十幾就要做丞相呢!而且長相還英俊。”
旁邊人附和道:“對呀,虧得瓔瓔當時舍得。”
虞瓔一邊輕搖著團扇,一邊渾不在意地笑。
這時薑佩看一眼周圍,賣關子道:“還有件事保管你們不知道。”
其他人捧她的場,又確實關心這朝中大紅人,馬上問:“什麼事?”
薑佩又看向虞瓔,虞瓔懶懶坐著,繼續喝自己的荔枝水,作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要說完全不關心也不可能,在洛陽時她就總聽到他的消息,一般就是升官了,又升官了,又又又升官了,或是置了新宅啦,替他那好母親請封了誥命啦,反正每次聽到她都覺得煩,然後在心裡罵他一句蒼天不長眼,讓狗男人這樣走大運。
這次更要命,她才回長安,就聽說他剛升任禦史中丞,官至四品,竟成了整個禦史台的長官!
可恨,太可恨,就算祖墳冒青煙也不該這麼冒吧,還沒完沒了了!
那邊薑佩已經開口道:“程大人要訂親了,說的是蘇家的六姑娘,聽說兩家都覺得自家孩子大了,婚事不必久拖,準備天涼後提親下定迎親,直接成婚的。”
虞瓔覺得自己腦中轟了一聲,“嗡嗡”地響,連荔枝水都沒了味道。
她再也矜持不下去,忍不住問:“蘇家?蘇貴妃家?”
薑佩見她發問,頓時來了興致,馬上道:“是呀,就是蘇貴妃的幺妹呀,是叫黛兒吧,以前咱們都見過的,長得水靈,那時就會吟詩作對,現在誰不說她是個才女。”
亭中有人道:“那倒是和程大人相配。”
這話一說,說話的人就收到了其他人曖昧的眼神,她便知道說錯了話,看看虞瓔,倉促補救道:“我是說……他們都是有才的……”
這豈不是說虞瓔沒才,所以才和程憲章不配,鬨到和離?
那人再次補救:“虞娘子這般好看,將來自會找到高門貴婿。”
虞瓔這才意識到自己該說點什麼來挽尊,維持自己的麵子,便輕笑一聲,說道:“要什麼貴婿,我挑夫君從不看官位門第,隻看人品,以及是不是對我好。”
虞家顯貴,的確可以任性挑自己喜歡的,旁人都沒了話。
除了薑佩。
她問:“瓔瓔的意思是,當初程大人對你不好?”
虞瓔笑了笑:“都這麼多年了,就不要說人家壞話了。”
她表現得如此高尚,顯得薑佩的打聽很小家子氣。
幾人又開始聊起來程憲章如何,蘇家如何,虞瓔待得十分煩躁,似乎連空氣都熱了幾分,好在一抬眼,見二姐虞璿往這邊走來。
她立刻起身,朝虞璿道:“二姐——”
虞璿是今日喜宴東家裴家的二媳婦,笑吟吟過來,作為主人與薑佩幾人寒暄幾句,隨後與虞瓔一道離開。
一走遠,虞瓔就拉住她:“哎呀二姐,我好想你,這麼多年,你都不去洛陽看我!”
“還說呢,是誰一聲不吭去洛陽,是誰急匆匆就嫁人,我都沒反應過來。你成婚時我又正好坐月子,後來孩子小,哪裡又走得動?”
虞瓔愧疚地笑笑,撲到她懷中。
是的,她是一聲不吭去了洛陽,和離,再嫁,遠離了長安的一切,遠離了家人朋友,在洛陽一待就是五年。
她解釋道:“最開始是不想回來丟人,想在洛陽散心,後來想回來了,三哥身體又不好了,我就待在洛陽陪他,就到了現在。”
虞璿看著妹妹頭上素雅的銀釵,滿腹心酸。
三表弟過世才三個月,她作為新寡,身上還穿著素服,頭上也隻戴了銀釵。
虞家顯貴,卻已漸漸沒落,祖父費了許多心思,押對寶讓長孫女做了皇後,又將次孫女嫁到了朝中重臣府上,剩最後一個千嬌百寵的小孫女,給了她選擇的權力,將她許配給當時的新科探花程憲章,最後卻是婚姻最不順的那個。年紀輕輕,既和離了一次,又守了寡。
她歎了聲氣:“你呀,以後就彆任性了,好好待在京城,起碼這邊是家鄉,都是熟悉的人。”
虞瓔恨恨道:“還說呢,她們那些人,幾年沒見,倒越來越神氣了,竟敢故意刺我!”
“怎麼刺你了?”虞璿問。
“故意說起那個破窮酸啊,說他如何升官,如何受倚重,就等著我說後悔好讓她們看熱鬨呢!”
她口中的破窮酸,當然就是程憲章。
程憲章出身寒門,原本一輩子做不了官,正逢本朝大興科舉,他一朝高中,從此平步青雲,一路做到了如今的禦史中丞。
禦史台為本朝最受器重的衙門,多位丞相都是出自禦史台,而其中長官禦史大夫因官高權重,已空置多年,所以禦史中丞就是禦史台的實際長官。
誰能想到當初程憲章到虞家做客,連桌上的海蟹都不會吃。
虞璿說道:“現在人家是朝中重臣了,你不能再瞎說了,當心禍從口出。”
“破窮酸怎麼了?難不成他聽到了還要報複我?”虞瓔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