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隻是關切地看她一眼,歎聲道:“你說呢?想想禦史台是做什麼的。”
做什麼的,彈劾百官的唄!
的確,祖父退仕了,大姐在宮中的日子也不好過,而那姓程的呢,現在可是禦史中丞,他一道折子,就能讓皇上傳祖父去宮中問話!
太不甘了,虞瓔氣得跺腳。
虞璿問她:“那你後悔嗎?”
虞瓔一臉不可置信:“二姐你說的什麼話,當初踹了他可是我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好不容易從火坑跳出來,怎麼可能後悔!隻是——”
她嘟唇瞪起眼:“那薑佩說他要娶蘇如月的妹妹,有這事嗎?”
虞璿點頭:“好像是,我聽說了一點。”
“怎麼可以!程憲章,他好不是東西,怎麼能這樣!”虞瓔氣得發瘋。
明知道蘇如月是她生平最恨的人!
當初她和蘇如月是好友,她對蘇如月掏心掏肺,情同姐妹,知道蘇如月愛吃宮裡的如意酥,就總帶蘇如月進宮去找大姐,最後呢,蘇如月故意和皇上偶遇,得了聖恩,竟進宮做了宮妃。
到如今為皇上生了第一個孩子,已然能與身為皇後娘娘的大姐分庭抗禮,還有人傳言因皇後娘娘多年無子,後位將不保。
當初這一切程憲章都是知道的,她氣得哭,又自責,怪自己太傻害了大姐,程憲章少有地主動抱了她,似乎還說了些安慰的話,沒想到幾年後他竟然就要娶蘇如月的妹妹!
虞璿勸她道:“如今我們與程家也沒有關係了,人家要和誰結親,我們也管不著。”
“他實在是……”虞瓔憋了大半天,罵道:“我當初就沒想到他是這樣冷血無情的混蛋!”
虞璿牽著她穿過假山,往前走:“好了,帶你去見我們家那兩個小魔王,他們老早就說要見小姨了。”
“還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彆再生氣,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這都是免不了的。”
“什麼事?”虞瓔想不到今天還能有什麼讓人生氣的事。
“程大人今天也會過來,他這樣的官職平時是不參加宴會的,但我公公是他老師,這是學生之禮,不可不來;加上他與我們家小叔熟識,小叔也邀請了他。不過兩邊宴廳是分開的,興許見不到。”
虞瓔愣了一下,過會兒才輕嗤道:“沒什麼,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就算討厭他,也不會在你們家宴席上鬨得難看的。”
“那就好。”
虞瓔沒再說話,將手上的團扇唰唰扇著,似乎熱得厲害。
今日是裴家老夫人壽宴。
虞瓔先去看了二姐家兩個小外甥,和外甥玩了一會兒,又去宴廳,她當初在長安人人皆知,現在離開長安五年再回來,自然也得到許多關注。
好在她天生麗質,哪怕穿素服、戴銀飾,那美貌也沒人能蓋得過,萬眾矚目的場麵是她所享受的。
隻是自從知道程憲章也來了,卻有些心不在蔫,擔心程憲章不知什麼時候從哪裡冒出來,兩人不得已碰見,所以她都安穩坐著,輕輕搖著扇子,確保見到他時她是雍容華貴,氣定神閒。
然而直到裴家壽宴結束,她都沒見到程憲章。
不見就不見吧,反正她想起他就煩,更遑論見到他,那估計要氣得整夜都睡不著!
太陽漸漸西斜,酒闌人散,宴會將要結束。
當她覺得今天是見不著了,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時,卻在裴家送客時見到了他。
那時她剛要上馬車,卻聽見身後傳來聲音,說著:“程大人請——”
她直身抬眼,見旁邊有人和轎子避讓,等那轎子讓開,就見二姐的大伯、裴家大爺親自送一人上了馬車,那人身姿極其挺拔修長,穿一身墨藍色繡暗紋的圓領袍,那樣幽暗的藍,顯得深邃而沉穩,甚至帶著幾分難以逼視的貴氣,要不是兩人曾同眠共枕,耳鬢廝磨,她絕不會認出這就是程憲章。
他同裴家大爺微微頷首,臉上隻有幾分溫和,沒有太多的表情,隨後上了那輛黑漆雕花飾白銅的馬車——車頂與車轅以白銅為飾,便是禦史中丞的特例,代表著朝廷的威嚴與法度。
他進了馬車,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她。
但就在他馬車往前駛動時,一陣風吹來,拂起旁邊的車簾,他正好望向這邊,目光也朝這邊掠過。
隻是居高臨下淡淡地一眼,隨即抬眸,猶如見著一隻不起眼的蚊子一樣移開目光,車簾也隨即落下,他的馬車往前而去。
虞瓔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她來,或是認出了,但無所謂,臉上無一絲波瀾。
胸口好似有些隱隱發悶,雲錦喊她:“小姐?”
她回過神,上了馬車。
如潮水般的記憶卻在這時湧上心頭來。
當初她離開,的確是一時衝動,儘管有無儘的無奈和絕望,可既已嫁他,她還是期待兩人能長廂廝守的,可是婆婆卻說要給他納妾。
而他呢,成婚一年多,從來沒陪她去哪裡遊玩,沒與她度過什麼花前月下溫柔繾綣的時候,連夫妻房事都要她主動相邀,這樣一個人,卻在七夕夜陪那個未來的妾室去河邊放燈。
她以為他是天生冷情,結果他隻是對她冷情而已。
她哪裡能忍呢,就留下一封和離書,收拾細軟離京了,也沒回家,去了洛陽姑姑家。
而他也沒有半句挽留,半個月後,就將簽好字、蓋好官府印章的和離書送到了她手中。
那一刻才是真的絕望吧,她一直知道程憲章娶她多半是要借虞家的勢登上青雲梯,但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他對她連一丁點兒情分也沒有。
這麼多年,她堅稱是她看不上他,是她踹了他另嫁高門,但心裡十分清楚,從一開始到最後,都是她一廂情願,他從來沒喜歡過她。
虞瓔放下了車簾,覺得自己鼻頭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