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閒著無聊,打發時間而已。我們是開玩笑呢,沒人會往心裡去。”周隨容討好地貼過去,靠著她的肩膀,仰頭朝著民警小哥說,“是吧?警察同誌。”
民警小哥正聽得津津有味,猝不及防被點名,一下站得跟軍姿一樣板正,喝止道:“彆胡說啊,你不要在這裡散布恐慌。你小子什麼目的啊?”
微胖男子聞言跟拿到免死金牌似的,立馬大聲道:“看吧!警察同誌說不是!警察還能說謊嗎?大家彆胡思亂想了。”
周隨容唇角弧度自然上揚,像真的隻是在做茶餘飯後的閒談,不過越聊越起勁,表情裡帶著生動的興致,說:“誰告訴警方審訊的時候不能說謊了?”
微胖男子激動道:“能說謊那不成誘供了?!警察同誌,你說!”
“那警方隻能給嫌疑人掏心掏肺地做思想工作,提升他們的道德底線,等他們洗心革麵幡然悔悟?”
周隨容說完,當即收到民警小哥一個警告的瞪視。
他示弱地賠了個笑,去牽方清晝的手,被後者生氣躲了過去。
“彆受他影響去質疑警察,最好有什麼說什麼。他平時喜歡玩推理遊戲,你們聽過就算了。”方清晝似被惹得惱火,語速較以往快了不少,不過還是克製的,說到後麵平緩下來,“有些問詢手法不能說是欺騙,隻是一種技巧。跟警方對立,隱瞞信息的後果大多數人承擔不了。萬一警察說的是真的呢?萬一對麵的人招了你沒招呢?萬一有人把責任全推到你身上呢?那太冤枉了,你可能從犯變主犯,五年變十年。”
微胖男人脫口反駁:“主犯從犯是光憑嘴說的啊?”
一女人拍著桌打斷他:“什麼主犯、從犯呀?聊著聊著上頭啦?說的什麼沒譜的事?你們犯法了嗎?往自己身上套。有病。”
另有人搭腔:“就是,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高中有哪些同學我都記不清楚。這竿子還能打到我們身上?老王你瞎激動什麼?”
不等眾人平心靜氣地琢磨清楚,周隨容那煩得讓人抓耳撓腮的聲音又撩撥了過來。
“不一定吧。有時候自己認為沒問題,時間也過去了十幾年,但保不齊受害人用了十幾年沒走出來呢?他留下遺書啊或者什麼證據的,認準了是你們的原因,那警察總得去查證。”
他清越的嗓音同幽泉一般平和的流轉,本該是動聽的、讓人喜愛的。但在場眾人隻深切地希望他能是個啞巴。
“如果確定刑事立案,警方可以直接拿著通知書去調取你們的網絡記錄,走訪查證你們的生平事跡,這種搜查是滴水不漏的。嚴謹周密到把你的過往完整地剖開,把謊言、秘密,儘數挖出來,樁樁件件全部拿來研究分析,到時候會查到什麼就不好說了。”
這簡直是新時代的賽博酷刑。
一乾人全有些坐立不安。
周隨容尤在無所察覺地叨念:“主動配合調查的熱心市民,跟藏頭露尾的犯罪嫌疑人,這兩者當然要區彆對待了。是吧?警官。”
法律對運營商數據保留的規定是六個月以上。部分服務提供商或許會保存得久一些,但應該沒有哪家公司會無聊到把用戶各種雞零狗碎的聊天記錄存儲十幾年。
退一萬步,警方辦案也沒有那麼大的自由跟權力。
但是樸素的人民相信了。
他們潛意識裡認為現代刑偵技術無所不能,隻看警方願不願意花心力去調查。
如今一個月內發生兩起命案,顯然事態已火燒眉睫。同為牛馬,他們閉上眼就能感同身受。想當然地便認為公安部門為了不吃掛落,什麼路子都敢嘗試。
民警小哥歎為觀止。
連外麵戴著耳機偷聽的刑警都忍不住想給他們熱情鼓掌。
高手啊!這比警方苦口婆心地磨嘴皮子有效多了。
民警小哥差點沒藏住眉梢間的喜意,把口罩又往上提了提,掐著嗓子說:“你小子,說得頭頭是道的,犯過事兒吧?”
“可沒有,我是守法公民。”周隨容環顧一圈,後知後覺地說,“大家怎麼那麼緊張?不會是被我唬住了吧?我人生第一次碰上這麼大的案子,胡說八道的。彆在意。不過我玩推理遊戲從沒輸過。”
小哥訓斥道:“閉嘴吧,你太囉嗦了。”
方清晝站起身,伸長脖子朝樓梯口看,指著那邊問:“他們是不是問完了?能不能先給我們做筆錄?我有點困了。”
眾人順勢看去。
就見先前被喊去問話的女士彎著腰獨自坐在一階樓梯上。
沒一會兒,她身邊出現一名女警。那女警一手端著杯水,一手拿著條薄毯,低頭說了些什麼。
女士沒有反應。
警察把毛毯給她蓋上後,輕撫著她的背繼續低聲細語地安慰。並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緊緊攬住她的肩膀,看起來還遠沒結束。
“她還在害怕,好像哭了。我們是不是要接著等?”方清晝失望地坐下,“隻是手機遠遠拍到了屍體而已,需要求證那麼多遍嗎?讓她把視頻拷給你們不行嗎?”
刑警從客廳步伐倉促地路過,聞言朗聲道:“警察辦案有自己的流程,麻煩你們再等一下吧。我們人手不夠,那邊估計還得好一會兒。實在有事,留個具體信息給我們,我讓馮隊看一眼,沒問題的可以先走,明天或者後天再做筆錄也行。小孫,直接發我手機,我待會兒去找馮隊。”
民警小哥應了,讓眾人拿出身份證明,逐一過來做登記。
周隨容不著痕跡地朝微胖男人那邊遞了個眼神。
民警小哥走過去,拍拍男人的肩說:“要不你先來吧,看你剛才挺激動的。”
微胖男人將手揣進兜裡,摸了老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沒帶身份證,磨磨蹭蹭地拿出手機,心虛氣短地問:“死的是誰啊?”
民警小哥沒搭理:“快點兒。”
男人手指在app上點了好幾次,切換到電子證件的頁麵,看著民警小哥抄錄,又戰戰兢兢地問:“你們真會查我們聊天記錄嗎?死者留個遺書,說是被人逼死的,那人就算故意殺人啊?萬一是打擊報複呢?”
民警小哥說:“跟你有什麼關係?怎麼?做了虧心事啊?”
他把信息發過去,準備去登記第二個人。
院子裡傳來先前那刑警的喊話:“王達?等等——那個叫王達的先彆走!”
民警小哥立馬抬頭,犀利的目光幾乎要刺穿男人的靈魂。
“警官!”微胖男人情急之中大吼一聲,被警察那麼盯著,腦子裡的弦根根斷了,無數個念頭在瞬息間閃過,揉成一團,讓他無法處理。
他嘴唇顫抖著,遵循自保的本能,試圖將一切撇乾淨:“我可能知道死的人是誰。我可以舉報!但是真的跟我沒關係,我就是個拿錢跑腿的,我隻是幫忙打了一個電話而已,我沒想要逼死他,真的!你們有本事去查主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