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星門的光芒如同退潮般緩緩收斂，那誘人卻又令人不安的寧靜氣息也隨之減弱。最終，它們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悄無聲息地消散在雨村的空氣中，隻留下原地一絲若有若無的能量漣漪，很快也被山風吹散。
最後的“選擇”時限，過去了。
天空徹底恢複了正常的蔚藍，幾縷浮雲悠然飄過，陽光灑落，帶著久違的、純粹的溫暖。全球範圍內，那108處青銅節點化為的飛灰，也早已融入泥土或隨風遠去，再無痕跡。
仿佛一場漫長而光怪陸離的噩夢終於醒來。
但留下的，是無比真實的創痕。
王胖子一屁股癱坐在地，望著空蕩蕩的天空，長長籲出一口氣，像是要把肺裡積壓的所有恐懼和壓抑都吐出去：“媽的...總算滾蛋了...”可這口氣鬆到一半，又卡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具破碎的晶體軀殼上，眼神黯淡下去。
霍秀秀輕輕將依舊虛弱的黎簇扶到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上坐下，自己則走到那片曾經長出青銅幼苗、後來又化為灰燼的門檻處，蹲下身，用手指撚起一點灰白色的粉末，仔細感受著，眉頭微蹙：“能量反應完全消失了...很徹底。就像...從未存在過。”
黎簇捂著頭，機械眼徹底黯淡無光，變成了一隻普通的、甚至有些失焦的眼睛。他嘗試著集中精神，去感知那些曾經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微弱信號，卻發現腦海深處隻剩下一片沉寂，偶爾有一兩絲極其微弱的、類似耳鳴般的雜音，轉瞬即逝，無法捕捉。“它們...好像真的走了。”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空茫，“至少...大部分走了。”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彙聚到了同一個地方。
張起靈。
那具人形的晶體軀殼，靜靜地立在原地，心口那個被破開的窟窿邊緣參差不齊，密布的裂紋遍布全身，讓他看起來像一件被粗暴修複後又再次被打碎的珍貴瓷器。內部那曾奔湧的暗藍色數據流光已徹底熄滅，隻剩下一種冰冷的、死寂的透明。陽光照射在上麵，甚至無法產生多少反光，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無儘的裂痕吞噬了。
沒有能量波動，沒有意識殘留，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就像一塊真正的水晶雕塑，保留著最後一刻掙紮守護的姿態，卻永久地凝固了。
吳邪拖著那條沉重無比的青銅右臂，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到晶體軀殼麵前。每走一步，青銅與地麵摩擦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在提醒著他所承載的重量和付出的代價。
他在晶體前站定，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顫抖著，極其輕緩地拂過那冰冷刺骨的裂紋表麵。觸感粗糙而銳利，帶著一種拒絕生命的寒意。
沒有奇跡。
沒有哪怕最微弱的回應。
那句“下次輪回，彆讓我忘記你”的留言，仿佛還縈繞在耳邊，帶著一絲幾乎不存在的溫度。可現在，輪回終結了，再也沒有下次了。而記住與否，似乎也失去了意義。
吳邪的左手無力地垂下。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低著頭，黑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有那條青銅右臂內部，那108個光團仿佛也感受到了什麼，旋轉的速度變得極其緩慢，散發出一種沉鬱的悲光。
王胖子想上前說點什麼，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最終隻是紅著眼圈，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焦黑的地麵上。霍秀秀彆過臉去，不忍再看。
黎簇掙紮著站起來，走到吳邪身邊，看著那破碎的晶體，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他的意識...最後衝出去的時候...很決絕。沒給自己留後路。”
吳邪依舊沒有抬頭，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點下巴，表示聽到了。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那悶油瓶決定要做的事，從來都是如此。
雨後的陽光漸漸變得熾熱，蒸發著地麵的水汽，也照射著那具冰冷的晶體，折射出一點點細微的、破碎的光斑。
吳邪終於動了動。他緩緩抬起那條青銅右臂，動作僵硬而遲緩，仿佛每一個關節都在抗議。他將青銅的掌心，輕輕覆蓋在晶體軀殼心口那個破碎的窟窿上。
沒有試圖去修複，也沒有試圖去共鳴。
隻是一個簡單的、沉重的告彆。
就在他的青銅手掌與晶體接觸的刹那，異變發生了。
他臂內那108個緩慢旋轉的文明光團，似乎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光芒微微流轉，一絲絲極其微弱、近乎無法察覺的暖流，順著青銅手臂，透過掌心，緩緩渡入了那冰冷死寂的晶體之中。
這不是能量的傳遞，更像是一種...信息的烙印，一種記憶的共享。
仿佛是在將人類文明的這份“答卷”，這份由無數情感和犧牲換來的“自由”，無聲地告知給這具軀殼曾經的主人。
過程很短暫，隻有幾秒鐘。
那暖流便消失了。晶體軀殼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冰冷，依舊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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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收回了青銅右手，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破碎的容顏，仿佛要將其永遠刻進記憶深處。然後，他轉過身，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波瀾，卻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
“找個地方，讓他安靜待著。”
王胖子用力抹了把臉，甕聲甕氣地應道：“好嘞！咱肯定找塊風水寶地...不，找塊清淨地方，不讓任何人打擾小哥。”
霍秀秀也低聲道：“我會讓解家留意，封鎖消息，保護這裡。”
黎簇看著吳邪那條手臂，忽然道：“吳邪，你的手...”
吳邪抬起青銅右臂，看了看。臂上的光芒已經徹底內斂，不再是流動的能量態，而是真正固化成了某種類似青銅金屬與奇異晶體混合的實質狀態，沉重、冰冷，上麵的紋路和那108個光團變成了仿佛天然形成的、內蘊的圖案，不再閃爍，卻依舊存在。
他嘗試著動了動手指，關節發出生澀的摩擦聲，異常艱難，但勉強還能活動。
“沒事。”吳邪放下手臂，聲音依舊平靜，“隻是...以後大概隻能當個擺設了。”
這條手臂，從最初的詭異物質化，到承載文明重量的沸騰，再到如今徹底的固化。它記錄了一切，也付出了一切。它不再是武器，也不是工具，它成了真正的“文明記憶載體”，一件沉重無比、無法卸下的紀念品。
新世界線的開端，伴隨著失去與凝固。
天空湛藍，陽光正好。
但雨村的廢墟中，彌漫著無聲的悲慟和一份過於沉重的寧靜。
他們贏得了文明存續的資格，卻永遠失去了一盞在黑暗中默默引路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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