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道:“回稟官人,確是有一位熊大官人住在小店,是昨日來小店投宿的。官人要見時,容小人去通稟。”
文修道:“休得囉唕,我家官人要拜會這位熊大官人,你隻引路就是,旁的休要多嘴。”
店家諾諾連聲,不敢阻攔,隻得打著燈籠在前引路,文修牽馬緊隨其後,那乘轎子便直抬進門來。
前院路邊牆上掛著幾盞燈籠,還能看得清路,進了後院,便是黑漆漆一片了,那店家與文修兩盞燈籠也不甚亮,一行人隻得小心翼翼,緩緩而行。
行到熊烈院門外,見屋內閃著幾點燭火,店家知他幾人還未睡,便壓低聲音喊道:“包二哥,有位官人來拜會熊大官人。”
文修叱道:“罷了,你自去罷。”
店家隻得應了,慢慢走了開去,雖不敢回頭張望,卻張著耳朵,細細聽著聲音。然屋內人腳步卻遲,遲遲不見回音,這店家不敢逗留,隻得去了。
此時包乙已聽到聲音,手持燈燭悉悉索索從屋內出來,站在門口道:“是什麼人?”
文修見店家去得遠了,站在院外隔著矮牆低聲道:“伴當,段府君來拜望熊司諫,煩請通稟。”
包乙聽了一驚,疾走幾步來至院門口,一把拽開院門,躬身道:“原來是段府君親至,快快請進。”
卻聽轎內一個聲音重重咳了一聲,道:“不可唐突,速去通稟。”正是段圭語聲。
包乙忙躬身道:“是,小的這便去通稟,請太守稍候。”說罷急轉身快步向房中走去。
不多時,便見李大郎打著燈籠,身後跟著熊烈,迎出院來。轎夫這才打起轎簾,段圭慢慢悠悠下了轎來。文修伸手攙扶,跨過轎杠,段圭整整衣擺,昂首站立,氣定神閒。
熊烈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段府君親臨,熊烈失迎了。今日熊烈再三請府君萬勿禮數過隆,府君仍親移玉趾,烈不免有受寵若驚之惑。”
段圭道:“你我同朝為官,此是應有之禮,逸德不必過謙。我敬逸德風骨,今夜是我誠心來拜,逸德肯納否?”
熊烈遲疑片刻,抬頭道:“陋店寒屋,何敢待貴客?府君若不棄,便請屋內敘話。”說罷側身想讓。
這客舍中堂隻一桌兩椅,二人分賓主落座,文修、包乙、李大郎侍立在旁。見屋內昏暗,隻一燭一燈,熊烈命李大郎再尋兩支蠟燭燃起,屋內這才稍稍亮堂。
屋內火爐未熄,水有餘溫,包乙重新將火爐捅開,待水燒開,點了兩盞熱茶奉上。
段圭端起茶盞,輕撥浮茶,卻未喝,又將茶盞放下,道:“段某此來,一為回拜逸德,二為今日逸德所言之事。此為朝廷政事,何須他人旁聽?此間耳雜,若傳揚開去,反為不美。”
熊烈道:“熊烈為人,但求光明正大,雖處暗室,不敢欺心。我這兩個隨從雖人微言輕,卻斷不敢將朝廷政事四處傳揚。府君不必顧忌,但請直言便是。”
包乙與李大郎本已欲離去,聽了此言也隻得站住。
段圭滯了一滯,昏暗燈光下看不清麵色,有頃方才說道:“二位伴當想是逸德心腹之人了,是段某唐突了。如此,段某便直言了。”頓了一頓,又接道:“今日逸德離去之後,我便喚了陝縣縣令謝蘊問話,這謝蘊初時不肯認,我將逸德之言儘數說了,這謝蘊抵賴不過,隻得招認。逸德聽聞之事確有其事,然其中卻也另有隱情。”
段圭看了看包乙與李大郎,似欲言又止,但見熊烈有如不見,隻得又接道:“這謝蘊到任陝縣縣令已有四年,他前任便因貶黜落下數萬貫的虧空,謝蘊接任之後,自然要想方設法彌補虧空,無奈力有不逮,至今仍舊相差許多,未能補足。這才有逸德所言之事。”
“府裡命各縣自行采買布料置辦大軍冬衣,謝蘊確是陽奉陰違,不顧我府裡政令,未去采辦,隻命百姓自備布料,所餘之錢儘數入庫以補虧空,然大軍冬衣也還禦得寒,也算他一場功績。昔日他為補虧空,也有將庫中存糧私自轉賣之舉,以致倉中糧少,因此朝廷征糧才隻得給百姓加稅。我亦遣人詢問陝州其餘五縣縣令,均無此事,此等事,唯陝縣一縣而已。”
“逸德,謝縣令此舉確有過錯,然他終究不曾中飽私囊,也算不得貪墨。我憐他十年寒窗,進士及第,殊為不易。你我皆是孔門弟子,豈能不同病相憐?他若為此事罷官入獄,豈不辜負了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謝縣令知逸德在此,卻不敢來拜,隻求我代為說情,請逸德看在同僚情分上,饒他這一遭,我定教他將多取的錢財儘數歸還百姓。”
說到此處,文修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上前幾步將包裹置於桌上,攤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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