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恒道:“平遙死守不出,祁縣兵馬虎視在側,要強攻平遙,確是不易。然我軍是要取糧,並非定要攻克平遙,此間差彆,璧城不可不察。”
秦玉詫異道:“不克平遙,如何取糧?莫非代國大軍糧倉不在平遙?請永業明言。”
徐恒道:“我已算定代國太嶽行營大軍糧倉必在平遙,然卻未必便在平遙城內。平遙城小,卻要供給太嶽行營五萬大軍軍糧,更有草料不計其數,區區平遙城如何承載得下?”
秦玉驚道:“永業是說,代國大軍糧倉是設在平遙城外?”
徐恒點頭道:“或是如此,這卻要璧城派遣斥候細細探查了。”
秦玉道:“這卻不難,倘若糧倉當真設在城外,我多遣斥候,終究查得到。怕隻怕他糧倉不在城外,我派人去找隻虛耗時日耳。到我軍糧草耗儘之時,若仍未找到糧倉,又未能攻下平遙,卻要如何是好?”
徐恒冷笑道:“璧城素有仁義之心,不願無端侵擾代國百姓,否則,又何必行險去攻他城池?”
徐恒瞥見秦玉已愣住,遂又接道:“我軍來得甚急,平遙不及堅壁清野,城外百姓並未遷入城內,也未及逃往他處。平遙這等城池,周遭村鎮定然不在少數,隻今日我進軍退軍這兩條路,便途經四處村莊。有村鎮便有人口,有人口便有糧秣。璧城若不憐惜代國百姓,便可遣兵馬劫掠村鎮,再於路上設伏,看平遙城中兵馬敢出城否。倘若代軍仍舊死守城池不出,我便將平遙周遭村鎮劫掠一空,大軍糧草也未必便不夠。”
秦玉怔住,這事他並非沒有想過,念頭卻隻一閃即止,若非萬不得已,他絕不願累及無辜百姓。然若當真無處尋糧,終究不能坐視大軍斷糧,當真萬不得已之時,隻怕也隻得如此。
口中卻喃喃道:“不可不可。若如此,我鄭國天兵與燕國夷狄又有何異?若縱容將士劫掠,我左驍衛軍紀何存?此事斷不可為。”
言語至此又抬頭看徐恒道:“永業,且遣人查找代軍糧倉,若當真無計可施之時,再作計較也不遲。”
徐恒又冷笑兩聲道:“我早知璧城必是此意,也罷,璧城有悲天憫人之心,我又豈能不從?卻隻怕璧城轉念之時,已不及矣。”
次日是正月初六,秦玉遣出數百斥候繞平遙城探查代軍糧倉。因平遙緊閉城門,守軍不敢出城,鄭軍愈加肆無忌憚,斥候騎快馬探查,全不避人耳目。
到晚間向秦玉稟報,平遙城東、南、北三麵俱已查過,未見代軍糧倉。卻見四處村鎮百姓紛紛扶老攜幼,向西北汾州、汶水方向逃難。
秦玉鬱鬱不解,見徐恒默然不語,隻得命斥候加緊探查,不得放過蛛絲馬跡。
初七,天色陰沉,過了午時,斥候仍未回稟,秦玉與徐恒枯坐於中軍帳中等候消息,二人閒話起鄭帝冊立太子之事。
進入代地已有十幾日,早與朝廷斷絕音訊,自然不知朝廷政令。此事又與陳封息息相關,秦玉也不能不時時掛懷。隻是這幾日隻一心大軍糧草,無暇他顧,今日枯等,反又記起,便即提及。
見秦玉滿麵愁容,徐恒一笑道:“璧城若是掛念糧草大事,我也難以為璧城解憂,須等斥候回稟方可計議。但璧城若是憂慮朝中立儲之事,卻是大可不必。以我看來,當今此番若不肯食言,依前言冊封太子,則必立魏王為儲,璧城不必再以此為念。”
秦玉一驚,卻又難掩喜色,道:“雖如此說,但大局未定,終難心安。”
徐恒道:“當今允準盧象山致仕之日,大局便已抵定,朝中大臣皆已心知肚明,璧城何必徒惹煩惱?當今若欲立周王,斷不會罷黜盧象山,更不會重用陳崇恩為河北經略安撫使。如今局麵,除非當今食言而肥,元旦之日不肯冊立太子,否則,斷無旁人之選。”
秦玉道:“確是如此,我如何不知這道理,隻是未得確實,心中惴惴而已。誠如永業所言,隻怕此刻朝廷詔諭已到了徐使君處。”
徐恒道:“想來定是如此了。璧城,縱無盧象山與陳崇恩相爭之事,當今不立太子則已,若立太子,也必非魏王莫屬。”
秦玉奇道:“永業此言卻是從何說起?”
徐恒微微一笑,道:“當今聖上英明天縱,若非昔日親征受傷,以致倦怠朝政,隻怕文治武功,不亞於古之明君。我鄭國也不致連年為燕國所欺辱。當今的心思,我也算略知一二,璧城若不怕忌諱,我便為璧城分解一二。”
秦玉道:“此間隻你我二人,我有何忌諱?正要請永業賜教。”
徐恒道:“昔日你我二人閒談之時也曾說及此事,璧城博古通今,識見非凡,心思又極靈巧,又有什麼事是想不到的?不過是璧城秉持為臣之道,不願以人臣之身妄自揣測上意而已。我卻不必遵循那些聖人忠恕之道,便猜一猜也無大礙。”
“昔年我犯謀逆之罪,他未問我罪過,雖說永不敘用,卻終究赦免了我,也算有些故舊之情。但我卻不感念他不殺之恩,隻怨他誤了我鄭國前程。若是他安心讓位於廢太子,時至今日,我鄭國國力早已淩駕於天下諸國之上了。”
秦玉知此事是徐恒心中業障,雖不敢苟同,卻也不願出言反駁,隻道:“永業也不必過於執念,天命所歸,人力終究難改。昔日之事已如雲煙,永業還該隨我一同輔佐新太子,致力鄭國強盛才是。那時永業雖仍舊不得為官,但後人自然要為永業樹碑立傳,名傳史冊。”
徐恒一笑道:“璧城以國士待我,我自以國士報之,至於璧城輔佐的君王是哪個,效命的朝廷是鄭與否,都已不在我意下。罷了,說的遠了,還說當今。當今昔年不願廢太子理政,便是不願大權旁落。他雖倦政,卻又戀棧權位,見朝中大臣多尊崇廢太子,恐有一日有齊桓公、趙武靈王之禍,這才設下欲擒故縱之計,引廢太子來投,以致有延佑宮變。”
“及至今日,若非群臣相逼,當今仍不願為國立儲,可見其心,非以鄭國為先,實隻顧他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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