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暗自歎息,他知徐恒所言是實,但他終不願以臣論君,是以不肯作聲。
徐恒也知秦玉心意,便不等他插言,又接道:“如今到了不得不立儲君之時,周王與魏王兩個,又該立哪一個?周王年長,過了年,已是一十六歲了。若立周王為太子,群臣自然上疏奏請周王學習理政,那時臣子們自然又要聚在周王身側,君權旁落必矣。”
“魏王卻隻一十四歲,若要學習理政,還要兩年。若要當國,又要兩年。四年之後當今必已體衰,縱無太子,也無權柄了。立魏王為太子,有子嗣當國,還可免除權臣之禍,又何樂而不為?璧城說,他不立魏王又能立哪個?”
秦玉點點頭,道:“永業見得透徹,正是此理。隻是我等做臣子的,哪管個中緣由,隻唯聖命是從而已。古人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然我生為鄭人,又受國之厚恩,也唯有儘人事而聽天命罷了。”
徐恒微微一哂,知秦玉之言未必是實意,卻也不願直指其心,便不再言語。秦玉也不願再多說此事,便又說起大軍糧草之事。
二人又閒話一時,到了未時,忽有親兵進帳稟報,言有斥候回營,在帳外等候。秦玉急令斥候進帳。不一時,親兵便引著兩個斥候進了帳來。
兩個斥候伏跪於地,道:“小人箕營麾下斥候齊十三,武實參見製司。”
秦玉道:“可是找到代軍糧倉了?”
齊十三道:“稟製司,正是找到代軍糧倉。”
秦玉大喜道:“好。你兩個起來,細細說來。”
兩個斥候起身,仍是齊十三道:“謝製司。今日我箕營三百斥候分散向平遙城西搜尋,因路程甚遠,小人等都是騎馬趕路。小人與十幾個兄弟一路,趕了半日,在平遙西北二十餘裡處見一市鎮。小人等不敢冒然進鎮,便尋一處林子拴了馬,留兩個兄弟看馬,因一路上有許多代國逃難百姓,小人等便換了尋常百姓衣裳,雜在代國百姓之中,進了那鎮子。”
“小人與這武實在路上與幾個代國百姓搭話,才知這鎮子喚作郭家鎮,昔日甚是興旺。鎮子後方有大軍草料場,尋常時日配軍都解到這裡,在草料場中做些苦工。小人又說起一家幾口沒了米下鍋,不知哪裡能尋到些穀子麥麩,但問了數人,卻都說不知。”
“小人等進了郭家鎮,鎮中百姓也多撇了家業,出鎮逃難去了,鎮中卻也未見糧倉。但出了鎮子向北,便有代國官兵攔住我等,不令我等與代國百姓走這條路。代國百姓隻得另走他路,小人等走出裡許,又折了回來,暗中探查。”
“避開那代國官兵,果見那裡有一座極大的草料場,又有許多代國官兵把守。但小人等細細看去,卻隻見草料,不見糧囤。小人等聚在一處商議,料想此處有草料場,必也有糧倉,隻不知在哪裡。小人等便散作幾路,一路隻兩人,向西北搜尋。”
“偏是天佑小人兩個,小人與武實向北隻走出三五裡,遠遠便見好大一座營寨,寨外遠處便有代國兵丁把守。小人與武實不敢走近,隻得遠遠觀瞧,繞寨走去,雖看不分明,也見寨內有極大糧囤,守衛也極是森嚴,必是代軍糧倉無疑。小人不敢再走近,隻得速速回營向製司稟報。”
秦玉大喜道:“好,那必是代軍糧倉了。來,在圖上指與我看。”
齊十三上前,在案前細看地圖,而後指向一處道:“就在這裡。”
秦玉看那地圖,見齊十三所指之處是在平遙西北大約三十裡處,其間並無山川。便道:“好。你兩個且去歇息,待大軍進兵之時,還要你等為向導。你兩個到記室參軍處各領十貫賞錢,你一隊眾斥候也各有五貫賞錢,去罷。”
兩個斥候去後,秦玉便喚親兵,吩咐聚將議事。卻聽徐恒道:“璧城且慢,容我細細想想再作計較。”
秦玉驚疑回身道:“如何?莫非其中有詐?”
徐恒並未答話,隻看圖沉思。秦玉見他模樣,也不敢驚擾,卻又按捺不住,隻在帳中踱步。
苦熬半刻,隻見徐恒抬頭看向秦玉,緩緩道:“璧城,隻怕這其中當真有詐。”
秦玉道:“卻是為何?永業,現下我已心煩意亂,不能想事,煩請永業明言就是。”
徐恒道:“璧城,雖說偌大糧倉不難找到,但此番卻也太過容易了些。代軍糧倉必有重兵把守,見到這許多青壯男丁豈能不聞不問?正值戰事,又豈會輕易放他們離去?我軍斥候去看他糧倉,守軍竟不知不覺,豈非太過輕忽?此等事,於代人雖是尋常,卻也極不尋常,豈能不教人生疑?況且...”
說到此處,徐恒忽地頓住,看著秦玉,又道:“況且那代將劉繼絕非等閒,又怎會想不到我大軍專為糧草而來,豈能不增派守軍?又怎會任由我斥候刺探他糧倉所在?”
秦玉怔住,遲疑半晌方道:“永業說的是,隻怕這便是那劉繼為我等設下的圈套,專等我去投。但代軍兩處兵馬不過三千,縱是設伏又能奈我何?若說從彆處調兵,斷然不及,他又有何詭計?”
徐恒道:“正為我不知他詭計,才不可輕舉妄動。我孤軍深入至此,一著不慎,便有全軍儘墨之危,璧城當慎之又慎。”
秦玉遲疑片刻,忽長歎一聲道:“永業,我悔不該不聽你言,不去劫掠他村鎮,否則也不會使大軍陷此困境。我實是婦人之仁,若拖累全軍,皆是我之過。”
徐恒道:“璧城所為也不為過錯,若依我,如何能得天下人心?民心至重,軍紀至重,似你這般才是成大事之人,又何悔之有?璧城有此一念之仁,自有神明護佑,我大軍定不致不能脫身。”
秦玉看著徐恒道:“多謝永業,有永業此言,我無悔矣。然軍中缺糧,四處無糧,唯有那郭家鎮有糧。我大軍困在此處,終不能肋生雙翅,飛過太嶽山去。也罷,縱是刀山火海,也要攻一攻那郭家鎮。”
徐恒道:“璧城說的不錯,既是隻這一條路可走,那便不必再瞻前顧後了。璧城也不必心急,我二人再細細計議一番,雖是赴湯蹈火,我二人也要計較出對策才是。心有成算,再召集諸將商議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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