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擺擺手道:“秦某一時失言,尊明也莫見怪才好。”說罷又道:“我非是危言聳聽,尊明請細思。當今鄭國朝堂,有掌控朝局之力者唯三人耳,一文一武一內也。文乃是政事堂尚書左丞崔言,武乃是禁軍都宣撫使陳太尉,內便是內侍省副都知洪福了。這三人之中,崔左丞與陳太尉皆可憑自身官位掌控朝政,隻洪福一人,官不過從五品,職不過內侍省副都知,卻憑何掌控朝局?所憑不過是天子近臣,言聽計從罷了,誠所謂借天子以令群臣也。”
“然有陳太尉與崔左丞在,洪福終不敢肆意妄為,遂使意設法除去陳太尉,陳衙內之事便是其第一著。此事既成,其後便要著手除去陳太尉了。尊明冷眼旁觀,陳太尉不願抗旨不忠,便必不能自保。洪福詭計得逞,而後便要設計除掉崔左丞。到那時,洪福在內把握天子,洪慶在外掌控朝局,我鄭國便是洪家兄弟囊中之物了。”
“天不假年,待到數年之後,聖上駕鶴,傳位於太子。新君年少,無恩德於天下,又無藩邸舊臣當朝,還有誰肯奉新君旨意,還有誰敢違抗洪福洪慶之命?到了那時,隻怕我鄭國宗廟社稷也不能保,這大好江山便要改朝換代了。尊明,似此,可是聖上之意麼?”
何勝冷汗涔涔,半晌方道:“都司之言確有些危言聳聽,然卻也不可不防。隻是...隻是此事聖上未必無深意,我怎能...我怎能瞞著聖上,引禁軍入大內?如此,我罪萬死莫贖。”
秦玉道:“尊明,說來說去,你隻不願認聖上年老糊塗。我鄭國開國五十餘年,祖宗之法,何曾殺過功臣子嗣?莫說陳衙內罪不至死,便是昔年徐少保之子罪犯滔天,也不曾問罪。如此,還不是糊塗昏聵,受人擺布麼?”
何勝遲疑難決,喃喃道:“縱是如此...聖上如此信重於我,我豈能...”
秦玉道:“尊明,事急不可遲疑,否則必受其咎。若不除去洪福,鄭國終落在誰手,還有何可疑?陳太尉如此,非隻為私仇,實是為國事。尊明若不肯助我除去洪福,鄭國江山終將落入小人之手。到那時,隻怕聖上也難以得享天年了。”
何勝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道:“陳太尉帶兵入宮,當真隻為除洪福,不會傷及聖上麼?”
秦玉道:“尊明信不過我秦玉,還信不過陳太尉麼?陳太尉一言九鼎,何曾食言?陳太尉與秦玉之忠心,天日可鑒。”
何勝道:“但...但若如此,我鄭國便落在陳太尉手中,豈非也是一般?”
秦玉道:“落在忠臣手中,與落在奸佞手中,豈能一般?況且陳太尉縱掌控朝政,也有崔左丞製衡,不似洪家兄弟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何勝遲疑良久,忽地抓起麵前酒杯,仰頭一飲而儘,道:“秦都司,莫怪何勝信不及都司,我要麵見陳太尉,親耳聽陳太尉說一句:‘不衝撞聖上,不篡奪大位。’”
秦玉麵色凝重,道:“此事卻難。在這梁都城中,要瞞過洪慶耳目何其難也。今日你我一見,也不知能否瞞過洪慶去,若被他得知你與陳太尉相見,豈能不疑?”見何勝心意甚堅,隻得又道:“也罷,事關重大,我也不能空口白話取信於尊明,便請尊明親自見一見陳太尉也好。隻是此事須等時機,尊明等我安排就是。”
四月二十,未時,禁軍都宣撫使司二堂大院內空空蕩蕩,不見人影,隻東廂簽押房門前呂吉與陳二虎按刀挺立,目不斜視。秦玉轉過東側儀門進入院子,四望一眼,見無人,便直奔東廂。行至門前,呂吉陳二虎也不打話,隻略一點頭,便打開大門。秦玉也不說話,也隻點頭回禮,抬步跨入門內,便聽大門在身後合上。
廂房共是五間,南側兩間房門敞開,一眼望透,也是空無一人。秦玉推門直入北屋裡間,隻見陳封高踞案上,程備坐於下首,屋內再無旁人。秦玉施禮道:“秦玉參見太尉,見過程部使。”
陳封點頭道:“璧城且坐。”
秦玉在程備對麵坐了,見他二人皆是麵色凝重,不知是何事,遂問道:“太尉喚我來,是有何急事?”
陳封未開口,程備道:“璧城莫急,還有兩人未到,他兩個路遠些,我等且等他一等,再一並說。”
秦玉心中一震,已知今日之事必是事關重大,但見他二人不願多說,便也閉口不問。三人各自枯坐,心思卻各有不同。
約莫小半個時辰,隻聽門開處,一人閃身進屋,卻是熊飛軍天樞衛都統製使周嚴。周嚴合上門,方才回身施禮道:“末將周嚴參見太尉,參見程部使、秦都司。”
陳封點點頭,指指程備下首一張椅子道:“潤安且坐。”
周嚴謝了座,見三人都不說話,卻也不敢開口,隻得正襟危坐,心口相觀。
又過片刻,隻聽門外腳步聲響,卻在門外停住,一人道:“末將張羽奉命前來。”正是龍驤軍左驍衛都統製使張羽的聲音。
程備朗聲道:“張製司請進。”
房門打開,隻見張羽身著五品緋色官袍,頭戴垂腳襆頭,長髯飄灑,大步而入。見堂上幾人,先向上施禮道:“末將張羽參見陳太尉。”又向下施禮道:“參見程部使、秦都司。見過周製司。”
陳封道:“鶴霄免禮,請坐了說話。”周嚴急起身還禮。
張羽在秦玉下首坐了,便也再不開口。
程備見人已到齊,這才輕咳一聲道:“諸位,太尉急喚諸位來,是有要事相商。潤安是太尉心腹愛將,鶴霄雖少在太尉麾下征戰,卻是璧城力薦的,這事也斷少不得鶴霄相助。今日之事,生死攸關,諸位斷不可走漏了半點風聲去。”
周嚴道:“太尉、程部使放心。”張羽卻不言聲。
程備道:“適才晌午之時,政事堂尚書右丞裴桑鼎私謁太尉,說了一件天大的事。隻因事急,這才急喚諸位來一同商議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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