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穿過人群,徑直來到藍朔樓身邊,他伸出手去,當指尖觸及藍朔樓肩頭的那一刻,後者渾身陡然炸起一個激靈。
“疼嗎?”撫摸著藍朔樓撕裂的肩甲,藍玉語調輕若遊絲。
“不……不疼。”藍朔樓喉結滾動,額角冷汗順著下巴滴落。
“那就好。”
藍朔樓正要抬頭,藍玉的手指猛然捏住他的肩膀發力,隻聽低沉的聲音自上而下,灌頂而來:
“既入軍中,還喚伯父?”
“大帥!”藍朔樓重重叩首,前額砸在青磚上發出悶響。一旁的眾子侄更是噤若寒蟬——他們看到藍玉的手背上,青筋正如蛇信般緩緩遊動。
“好好一場比試,還指望聊作消遣。”藍玉聲音徐徐:“居然被你給攪合成了這幅難看樣子。”
“千般逾矩,皆乃標下一人之過!”藍朔樓聽出了藍玉語調裡隱含的危險,他趕忙以頭搶地,大聲說道:“這位先生救了我滿營軍士的性命,望乞大帥看在他救治傷患的份上!饒他一命吧!”
說罷,他對著藍玉,又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藍玉背過身去,把垂詢的目光投向王太醫,後者連忙垂下頭去,口中不停念叨著:“比試事小,逾矩事大,這軍中之事當由侯爺公斷,老朽不便插手,不便插手……”
聽到他如是說,藍玉滿意地轉過了身來,他又問向袁忠:“軍中以下僭上者,往往該作何處置啊?”
“回侯爺。”袁忠拱手答道:“軍中凡僭越長官,持械忤逆者,以死罪論處!”
說著,他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藍朔樓,猶豫了半秒,轉而稟道:“不過……藍百戶此舉畢竟是為了滿營傷患,所作所為情有可原,標下私以為,隻略作杖刑則可。”
“那就準了你的。”藍玉重新坐回帥案後,隨手丟出一支令箭:“拖出去,脊杖八十。”
“侯爺不可!不可啊!”
還不等左右上前,吳桐突然高喊一聲,喝止住了所有人的動作。
吳桐膝行兩步,他此刻也割舍下了現代人的矜持,俯身就給藍玉磕了兩個響頭。
他大聲說道:“藍百戶後腰肩頸皆受挫傷,在來的路上,我觀其傷勢,發現勁力早已透入骨髓!”
“若在此時際,再施加這般重刑,恐怕還等不到一半打完,他就一命嗚呼了!”
說著,他回頭望了一眼,飛快地往後遞了個眼色,這群站在那裡的義子義侄頓時心領神會,齊刷刷全都跟著跪了下來!
一時間大帳裡哭天搶地,求情聲磕頭聲震耳欲聾,甚至那名紫麵小將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嚎著同生共死,把刀橫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眼見著情勢變成了這幅樣子,藍玉又把垂詢的目光轉向了王太醫。這下子,所有人呼啦啦全都轉過了頭來,都在等著王太醫開口。
王太醫張口結舌,他驚悚地看著這群跪了一地的藍氏子侄,而見他遲遲不說話,這群人的表情由期待漸漸轉變成了憤怒,其中幾個稍微年輕些的武官,已經把手攀到腰間刀柄上了。
“老……老朽以為。”王太醫臉色煞白,他合手說道:“藍百戶愛兵如子,正體現侯爺禦下有方,非但不該治罪,還該獎勵!”
聽到這話,藍玉陰雲遍布的眉頭終於晴朗了一點,他擺擺手說道:“獎勵就免了,這頓軍棍沒落在皮肉上,已經是對他法外開恩了。”
“朔樓!”藍玉喚了一聲,伸手指向王太醫:“還不快快拜謝王大人!”
“謝過王大人。”藍朔樓手扶刀柄微微欠身,禮貌性地行了個禮。
“不必不必……”王太醫訕笑著,目光又在吳桐身上剮了一遍。
突然。
就在這時。
隻聽帳外雨中傳來金鼓喧嘩,袁忠帶上兵卒大步出去查看,片刻後,他臉色大變,押著個胸口中箭的年輕親兵飛快進來!
“稟侯爺,傅友德大帥的中軍遭遇蒙元殘部突襲,這斥候拚死送來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