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未至,中軍轅門前早已列滿火把。
赤色流光蜿蜒而去,在十裡山場上鋪開綿延火龍,甚至將漫天的晦暗雲雨都照得如生紅霞。
鐵甲如潮,眾軍之中,飄揚著無數繪著“明”字的巨大旌旗,在長風中獵獵作響。
赤底鎏金的帥旗撞破雨幕時,前方開路的五十名重甲騎兵正縱馬踏過蒼茫山林。
後方跟來的大隊人馬中,高擎著一頂錦緞華蓋,永昌侯藍玉正在所有人的簇擁下,跨騎駿馬緩緩走來。
藍玉玄鐵肩吞上凝著發黑的血痂,火光倒映在他的眼底,泛起毒蛇般的森森冷光。
“末將等恭迎大帥凱旋!”
人群為首的總兵袁忠,斷事司斷事藍熙,經曆司經曆藍瑾三人,他們見到華蓋移近,呼啦啦全部跪下迎接。
一時間三人身後山呼海嘯,前軍千人紛紛跪下,恭迎永昌侯駕臨。
藍玉高坐馬上,他垂眸掃過跪倒在他馬蹄邊的人群,神色不見半點波瀾。
“我不在軍中的這段日子,你等用心了。”藍玉策馬來到袁忠等人身邊:“朝廷自會議功,本侯屆時替你們奏表。”
“謝大帥!”
藍瑾藍熙聞言喜不自勝,伏在藍玉馬蹄旁的泥水裡,一個勁地給義父磕頭。
而旁邊的袁忠相比這二人,則顯得更加敏銳,他突然發現,在永昌侯身後的親衛營裡,赫然有著一隊身披黑甲的陌生騎兵。
“侯爺……”袁忠抱拳起身,剛要開口發問,卻被藍玉搶先開口壓了回去。
“回中軍帳再說。”藍玉語氣低沉,如是說道。
說罷,他目光逡巡,隨意掃了一眼夾道跪迎的各級文官武將,頭也不回的對身後親兵令道:
“賞。”
輕飄飄的一個字擲下,親兵立時言出法隨般抬來數口沉重的大木箱。
當箱蓋在雨中次第掀開,赫然露出裡麵滿盛的南洋珍珠和金錠銀磚,雨水劈劈啪啪砸在這些黃白之物上,連濺起的水珠都帶上了幾分誘人色彩。
藍玉看著跪了滿地的將士們爭相叩首,山呼謝恩,嘴角這才微微扯出個上揚的弧度。
大隊軍馬終彙集於蒼山,風雲際會之時,漫漫大山都被千軍萬馬燃起的火光點亮。
片刻後,中軍帳。
時隔多日,藍玉又重新坐回在了那張鎏金帥案後。
牛油火把在青銅獸首燈座上爆出燈花,帳外風雨依舊,望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藍玉略顯疲憊的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欣慰。
“諸公辛苦。”藍玉高坐在虎皮大椅上,揚了揚手:“本侯謝過。”
“為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隨著袁忠帶頭,滿堂盔明甲亮的將校轟然全部跪下,鎧甲碰撞聲霎時間如悶雷般響起。
藍玉正要答話,突然,中軍大帳的門簾被人用力掀開了。
料峭寒風吹進帳內,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隊袁忠此前就注意到的黑甲騎兵,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
十二騎黑甲武士猶如從地府滲出的影子,他們的鐵胄護額壓得很低,麵容也隱遁在麵甲之下,可後腦卻垂出兩尺餘長的發辮。
他們的鎧甲形製很怪,甲片綴掛猶如碎釘,比明軍尋常鎧甲更窄更小,玄鐵護心鏡上刻有薩滿符文,字縫裡還鑲嵌著靛青顏料。
他們的肩甲更是獨特,鑄成狼首的玄鐵肩吞獸下,垂著幾縷烏青色和赭紅色的布條,上麵編織著叮當作響的銅錢。
這幾縷詭異的色彩點綴在他們那漆黑的鎧甲上,非但沒有起到裝飾作用,反而將他們襯托得更加陰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