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最前頭的武士轉動脖頸,山鷹似的目光掠過堂中眾將,隨著他的動作,他腦後長辮的紅穗子掃過腰際,拂出輕微的沙沙聲。
“大膽!”袁忠怒視著來人,他大踏步走上前來,厲聲斥道:“你等不經通稟,肆意擅闖中軍大帳,見到侯爺更不跪拜,未免太過無法無天了!”
“沒錯!”袁忠的話一時激起所有藍氏子侄的共鳴,眾人紛紛怒喝:“跪下!跪下!”
整個營帳群情激奮,然而這十二名黑甲騎兵恍若未聞,反倒頂著人潮音浪,向藍玉又近了幾步。
袁忠見狀頓時怒容泛起,他一把握住了腰刀,作勢就要抽刀上前。
“狂妄!”
不料下個瞬間,隨著袁忠脫口的話音,一束寒光猶如驚鴻般騰起閃過!
袁忠陡然感覺腕上一沉,他低頭看去,就見一柄雪亮的利刃,正拍在自己那隻握刀的手上!
為首那黑甲騎兵持刀而立,他漠然地斜瞥了袁忠一眼,那眼神簡直就是在看一個死人。
所有人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氣,儘管在場眾將個個身經百戰,但居然無一人看清他的動作!
“吳桐何在?”
那人抬手,緩緩移開袁忠腕上的刀鋒,聲音伴隨著帳外響起的一聲雷霆。
寒風裹挾著冷雨撲進大帳,吹滅了幾盞燈火,掀動了來人腰間的衣袍,露出了一方岫岩玉腰牌。
當看清腰牌上的字時,袁忠的眼神中頓時浮現出一抹顫栗,他疾退兩步,難以置信地驚聲道:“建州女真?你們是……夜不收!”
“夜不收?”
滿座皆驚,所有人都聽聞過這支部隊的名字,可卻從未有人親眼見過他們。
聽說夜不收的馬蹄碾過枯枝時,連遼東的雪梟都聽不見響動。
他們是來自遼東女真部族的精銳,是遊蕩在長城之外的鬼魂,是大明王朝北方邊境最銳利的海東青。
遼東的雪,早已化進了他們的血裡,這支部隊終年活動在幽燕之外的白山黑水間,孤軍深入,刺探敵情,晝夜不歸。
“永昌侯,吳桐此人何在?”
望著臉色陰翳的藍玉,夜不收首領毫無半分怯色,他又問了一遍,生硬的漢話像鈍刀刮骨。
帳內空氣驟然凝固,藍玉緊緊盯著眼前之人,這位身經百戰凶橫跋扈的名將,此刻卻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悄然扼住了咽喉。
“此人眼下正在我部營中。”藍玉每個字都像從齒縫擠出來的。
夜不收首領抬了抬手,身後騎兵同時後撤半步,動作整齊得像是共用一副筋骨。
藍玉提起一支令箭,沉聲說道:“袁忠,傳本侯令,著夜不收提調吳桐。”
此時的袁忠依然還沉浸在麵對夜不收的震驚中,直到藍玉擲出令箭,他才如夢初醒般,趕緊合手走出帳外。
遠處傳來戰馬嘶鳴,夜不收們齊刷刷轉身,鐵甲縫隙滲出遼東特有的鬆脂腥氣。
隨著他們走來,一旁馬廄裡的戰馬開始瘋狂踢打木欄,這些畜生竟比人更早嗅到死亡氣息。
大雨中,十二彪騎打著呼哨,如離弦利箭般衝出營地。
眾將看著那些狼首肩吞甲漸漸融進漫山風雨裡,不免額上冷汗直流。
他們想起,從幽州衛到山海關,一直流傳著的一句話——
夜不收的呼嘯,是薩滿閻魔羅的催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