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初破。
藍朔樓翻身下馬,他抬頭望向眼前氣勢恢宏的衙門,不由吞了口唾沫。
這座坐落於禦道街上的官府,門庭高聳,匾額上【金吾衛親軍指揮使司】幾個鎏金大字,在朝陽映照下熠熠生輝,直刺得人睜不開眼。
昨天夜裡,藍朔樓回到驛館之後,就把自己鎖進房間,任憑兄弟們怎麼叫喚,他都裝作沒聽見。
方才武英殿上發生的事,令他越想越後怕。
他深知當今聖上手段雷霆,兩年前的胡惟庸案便是最好的血例。
那年正月,應天城南刑場上,血雨十天未停,將地上青磚都滲了個表裡通透。
胡惟庸九族的哭喊聲震天回響,遍地人頭滾滾,整條秦淮河都被染成了紅色。
此案牽連涉及者甚眾,這場風波餘威至今猶在。
南征之前,自己路過太平門下,幾具新曬乾的人皮草囊在城頭飄蕩,空洞的眼窩裡還塞著“胡黨”血書。
他又豈會不知自己那伯父是何等豺狼心性?隻怕到時掀起的腥風血雨,會比胡惟庸案有過而無之不及。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才把他從思緒中驚醒。
“藍百戶!”前來的錦衣衛身穿飛魚服,腰胯繡春刀,他側身躲閃,給毛驤讓出路來:“跪下!我們指揮使大人前來宣讀聖喻!”
隱約間有血腥味鑽進鼻腔,藍朔樓忽然明白:這皇城裡的殺人刀,比雲南前線的弓箭刀槍更利。
至少刀槍殺人乾脆,而錦衣衛的詔獄,能讓七尺漢子哭著求剮三千六百刀。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被一紙任狀,留在了應天當差。
跟來的錦衣衛走到近前,雙手遞上檀木托盤,盤中赫然是一套簇新的衣冠。
靛青色的圓領官袍上,絹繡彪獸補子散發出鋒利的光澤。
藍朔樓雙手捧過托盤,心頭五味雜陳。
“穿青好啊。”藍朔樓注視著手中華麗的官袍,喃喃道:“起碼敞亮。”
於是,就有了今日之事。
盯著眼前雕梁畫棟的衙門樓子,藍朔樓不自在地鬆了鬆領口,這常年穿鎧甲的身體,對這身圓領袍服還真不適應。
這時,幾個小倌從門內走出,他們見到藍朔樓,立刻躬身行禮。
“給藍百戶問安!”
藍朔樓心中一動,他走上前去問道:“你們見過我?”
“不曾見過。”
“那你們怎麼識我姓名?”
“大人有所不知。”站在最前的小倌抬起頭解釋道:“您是聖上欽點的京官,昨夜便有錦衣衛前來傳令。”
“我們家指揮使裴宣大人非常重視此事,一大早就來正堂等您了。”
聽罷這話,藍朔樓心中隱隱升起幾分沒來由的不安。
“頭前帶路!”
一行人領著藍朔樓,穿過重重門廊,直奔後堂。
越往裡走,藍朔樓越是能嗅到一股濃烈的鐵鏽味,他餘光瞥見,廊下大隊校尉匆匆而過,腰間雁翎刀寒光凜冽。
小倌們攜著他往白虎節堂走去,鎏金屏風前懸著副《雪夜訪戴圖》,剛踏進堂中,就從陰影裡轉出個戴烏紗描金冠的中年人。
緋紅官袍上繡著老虎補子,腰間素金帶上懸著錯金雁翎刀,正是三品武官的袍服穿戴。
“藍百戶,果然一表人才!”
錯不了,此人正是金吾衛指揮使——裴宣。
藍朔樓立即下拜,大聲說道:“標下藍朔樓,參見指揮使大人!”
“藍百戶何須多禮。”裴指揮使的官話摻著山西腔調:“早聞藍將軍在雲南先登破敵,當真是……”說著,他指尖在虛空中勾畫幾下,“如觀衛霍破匈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