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寧耳尖倏地通紅,她瞥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吳桐,忽然福至心靈,一口大鍋立馬甩在了吳桐腦袋上:
“是吳院判!對!吳院判說兒臣需進苦藥!那糖鳳凰……那糖鳳凰就是吳院判讓買來送服苦藥的!”
吳桐差點被自己的舌頭噎死,這個毫無技術含量的謊,自己一時都不知該怎麼接。
作為現代醫生,他萬沒想到穿越後的第一次學術造假,竟是為幫公主圓謊。
望著馬皇後早已洞察一切的眼神,他隻得硬著頭皮解釋起來:“娘娘容稟……《千金翼方》確有‘甘味引藥’之說……怎麼說呢,這麥芽糖取淨水熬製之後,性潤溫和,正合服藥……”
“罷啦,瞧把咱們的小院判大人為難的。”看著吳桐說半句想半句的尷尬神情,馬皇後忽的笑出聲,將梨膏糖塞進女兒嘴裡:“你父皇教你氣得摔了茶盞,以後可不許了。”
懷慶公主鼓著腮幫偷瞄母親臉色,撲進她的懷中撒嬌道:“兒臣知錯了!那日見宮外孩童放紙鳶,就想起母後說過,外祖母當年會紮三丈長的大龍風箏……”
她越說聲音越小,指尖悄悄勾住皇後的衣帶結。
吳桐望著這對母女,不由想起明史記載,馬皇後臨終時,仍在勸諫朱元璋“慎刑獄”。
今夜她明知女兒扯謊,卻仍溫柔撫著少女發頂,給她留下一份完整的溫柔。
這一幕,比任何史冊工筆都更要鮮活。
穿越至今,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洪武年間的溫度。
“吳院判。”撫著懷裡的小人兒,馬皇後出言喚他:“你說福寧這病,可否需要禁足調理?”
“回娘娘話,殿下驚風未愈,最忌憂思。”吳桐躬身時,瞥見公主正向他瘋狂眨動著大眼睛。
他微微一笑,道:“微臣赴京的路上,倒見玄武湖近日春水新漲,鶴唳清越,若得鳳鳴相和……”
馬皇後聞言輕笑,已然聽出吳桐話中的求情之意,起身時翟衣上的雲鳳似要振翅飛出錦緞。
“吳院判這病看得妙,既醫得皮肉,又治得心症。”
“娘娘謬讚,微臣惶恐。”
馬皇後報之一笑,臨行前,馬皇後又特意來到春桃身前,對身後宮人囑咐道:“明日讓尚功局送幾匹軟煙羅來,給這孩子換上,這新出的傷,最怕生硬衣料磨拭。”
待鑾駕遠去,春桃還跪在地上哭著謝恩,懷慶公主則扒著窗欞,偷看母親離開時的背影。
夜色裡,馬皇後的發絲被晚風掀起,露出藏在下麵的銀簪——那是支再普通不過的素簪,卻讓吳桐想起《明史》裡這位一代賢後散儘首飾,犒賞三軍的記載。
月光漫過宮牆時,驀然間,他忽然懂得了何為“母儀天下”:非是錦衣玉帶的貴重,而是慈眉善目裡藏著的人間溫暖。
待鑾駕儀仗的環佩聲遠去,懷慶公主赤腳跳下床榻,舉著一勺梨膏糖湊到吳桐跟前,脆生生地笑著說道:“掩護打得不錯,你吃一口!”
吳桐笑著擺擺手,懷慶公主見了也不再讓,反手一口塞進自己嘴裡。
“你方才說的鶴唳鳳鳴是什麼意思?母後當真允我出門了?”懷慶公主晃蕩著小腳丫,歪頭問道。
“殿下明日便知。”吳桐低頭收拾藥箱,輕聲答道。
“那父皇若再問我風寒一事呢……”
“風寒?”吳桐側過頭來,看著朱福寧額頭上未消的薄汗:“就憑您老今晚這頓上竄下跳,出過這身透汗,再重的風寒都能好!”
……
辭彆公主,他獨自走出宮闈。
漫步間,他望著一輪升起的明月,不由對這座森嚴皇城生出幾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