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光透過窗欞,吳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被透進眼皮的陽光晃醒。
他活動著四肢,剛一撐起身子,就感覺腦袋像被開了瓢一樣劇痛。
看著眼前熟悉的太醫院案牘庫,他努力在大腦裡搜索昨晚的回憶,然而過了一會,他發現,自己壓根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了!
“那口新疆酒簡直就是炸藥!”吳桐頭暈目眩,他用力揉著腦袋,滿臉痛苦的神色。
“阿達西!太陽曬屁股啦!”這時,門外傳來阿紮提·買買提歡快的聲音。
吳桐撐著旁邊的椅子,搖搖晃晃站起來,阿紮提門都不敲,直接大步跳進屋裡。
衝鼻的孜然味嗆得吳桐直咳嗽,他抬眼一看,這才發現窗外日頭已上三竿!
“遭了,誤了時辰!”
酒頓時驚醒了一半,吳桐踉蹌著抓起官袍,抬腿就要往外衝,卻被阿紮提一把拽住了腰間的素銀帶。
“急什麼!我阿塔(爸爸)說過,去見公主得帶禮物!”阿紮提說著,從豹皮囊裡掏出個琉璃瓶,裡頭裝滿火紅的酒漿。
他嘿嘿笑著,自豪地說道:“這是用火焰山腳下的火靈芝,泡出來的梅子酒,能讓姑娘喝得臉蛋紅撲撲的!”
“那是南康公主,不是你們部落的牧羊女!”吳桐奪門而出,阿紮提見狀聳聳肩,隻得收起琉璃瓶,跑著緊跟上去。
“阿達西等等我!你的後麵我在呢!”
……
擷芳殿內,南康公主朱玉華正枯坐在圓凳上,對著銅鏡發呆。
就在這時,小姑娘忽聽得廊外傳來悠揚的異域小調:“天山雪蓮開哎~妹妹眼眸亮~”
她回頭望去,正瞧見門扉洞開。
先進來的個鑲滿孔雀石的銀香球,它滴溜溜滾到屋中,緊接著露出來的,是阿紮提那張燦爛的笑臉。
“美麗的公主殿下!您比喀納斯湖的晨霧還要……”
“這位是太醫院新來的西域醫官。”吳桐從後麵走出,一把把阿紮提扒拉到旁邊去。
吳桐躬身行禮,額角青筋直跳:“外邦人不懂禮數,還望公主恕罪。”
朱玉華下意識往後縮,卻被阿紮提掏出的小玩意兒吸引——那是一個用鬱金香乾花串成的小花環,輕輕一搖就能灑落漫天金燦燦的香粉。
“彆怕嘛!”阿紮提也不見外,他盤腿坐在地上,變戲法似從豹皮囊裡的擺出各色琉璃瓶。
他一邊擺一邊介紹:“這是龜茲的安息香,於闐的龍腦片,還有疏勒城的玫瑰露……”
他忽然頓住,側身挪挪屁股,湊近朱玉華的手腕聞了聞。
“好香!你身上有沙棗花的味道,和我阿娜曬的草藥褥子一個味!”
吳桐正要出言阻止,但下一秒,他驚覺朱玉華居然沒有躲開。
女孩蹲在地上,蒼白的指尖撫過琉璃瓶,輕聲開口問道:“這些……能治噩夢嗎?”
“那必須是可以的!”阿紮提伸手掏出個琺琅彩小瓶,從瓶子裡磕出些紅色粉末。
他把粉末倒在掌心,遞到公主麵前,笑著說道:“在我們吐魯番,要是有誰做噩夢,就撒上這樣一把火焰山紅砂在枕頭邊上。”
他突然壓低聲音,貼近公主說道:“我小的時候,把阿塔放在枕邊的紅砂偷換成了辣椒粉,阿塔給了我好一頓毒打呦……”
朱玉華聞言,嘴角微微翹起,雖然僅有一絲,但她居然笑了。
吳桐望著漸漸舒展眉眼的朱玉華,突然覺得這個西域活寶,或許真是天賜的良藥。
吳桐走上前去,合手說道:“公主殿下久居暗室,不妨臣下二人陪公主出去走走?”
一抹恐懼猶如本能般,漫上南康公主眼底。她抬頭望去,就見吳桐已然推開了宮門,遠處回廊外的陽光明媚,春色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