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眼最終定在吳桐身側的南康公主身上,呂氏冷笑道:“公主金枝玉葉,何必與田舍郎廝混?”
朱玉華聽罷也不答話,隻是轉身接過春桃懷裡的《勸農疏》。
她走近兩步,低聲道:“嫂嫂慎言,父皇他老人家,也曾是民間出身。”
暮色漫過東宮琉璃瓦,將《勸農疏》上“勸課農桑”四個描金大字映得流光溢彩。
呂氏塗著蔻丹的指尖在奏折上叩了叩,她臉色鐵青,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出半個字。
她無論如何都沒能想到,眼前這個一直被自己視作垂死病秧子的小公主,竟有這般綿裡藏針的厲害舌頭。
就在這時,朱雄英從內殿走出,一見吳桐來到,小臉上立馬浮現起喜悅的笑意。
“是吳太醫來了呀!”他撩起袍服,小跑著走下台階相迎:“父親等您好久了,快請!”
拜彆朱玉華後,吳桐跟著朱雄英的步伐,走進東宮內殿,
牆邊幾盞羊角燈流淌著暖黃的光暈,像揉碎的月光棲在殿內金磚上,晚風掠過紗燈籠走過垂花門,將浮動的光影裹挾上幾縷沉香屑的甜香。
終於,在轉過重重帷幔後,吳桐見到了端坐在鎏金長案後的太子殿下。
他就像一柄玉劍,溫潤,清雅,雖然不是鋒芒畢露,但卻並不缺少劍器應有的鋒利和出塵。
“微臣叩見太子殿下!”吳桐連忙拱手,俯身就要下拜。
朱標見狀立刻起身,他用左手穩穩托住吳桐臂膀,笑著說道:“吳院判不必多禮,快快起來。”
說著,他拉著吳桐,走到桌旁早已備好的椅子邊,親自賜座。
這位性情寬仁的太子殿下轉身落座,溫暖的燈光下,他的笑容溫文爾雅:“早前見四弟來信說,自己發掘到了一位杏林明珠,而後又聽聞雄英允炆多次談及先生,今日一睹,果真是青年才俊啊。”
“下官何德何能,豈敢當此……”這番極高的評價令吳桐頓感驚訝,拱手就要再次下拜。
“免禮。”朱標擺擺手,順勢把手遞到吳桐跟前,他歎了口氣,說道:“勞吳院判夤夜前來,且來為我看看,我這拇指的疼痛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太子妃呂氏也攬著朱允炆走上前來,她那一雙鋒利的眼眸眯成細縫,監視般的盯著吳桐。
吳桐沒心思去迎合她的審視,他小心翼翼地端過朱標的手,左右端詳起來。
一旁的朱雄英立馬貼心地挪近燭燈,引得朱標眼裡浮起一陣欣慰。
可吳桐額頭卻在此時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借著光芒,左看右看,竟無論如何都看不出這根拇指有什麼異樣。
這根指頭從指腹到指甲,全都好端端的,而且隻有痛感,紅腫熱這其他三個症狀都沒有,所以不太見得是炎症。
“看夠了沒有!”這時,太子妃開口了,她語氣尖酸地喝道:“太子爺萬金之軀,豈容你這般……”
“好了。”朱標眉頭微蹙,出言打斷呂氏的話。
他轉頭看向吳桐,輕聲問道:“吳院判,可有什麼眉目?”
“回稟太子殿下。”吳桐說話時,依然沒有鬆手,還在緊緊盯著太子的手指:“下官愚鈍,僅憑觀瞧,確實發現不了問題。”
朱標聽罷,身子明顯垮了下去。
他歎息一聲,收回手來,嘴角揚起一分苦笑,說道:“以先生之才尚不可解,看來我這手也是無望了,叨擾先生休息,還望先生自便。”
旁邊的太子妃呂氏連忙見縫插針地說:“鄉野村夫估計隻能治些窮病!果然沒什麼真本事!”
不想,就是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
吳桐像是被觸及到了什麼底線似的,驀然抬起頭來。
這回輪到呂氏呆住了,他分明從這個年輕太醫眼中,看到了一種隱忍但卻又足以燎原的……怒火!
“病就是病,何分貴賤!”年輕太醫吐出語言如同刀箭,直衝呂氏而去。
呂氏被這句回擊懟得張口結舌,呆立在原地,而吳桐也在此時,重新捧過太子的手。
“殿下莫慮。”吳桐笑著說道:“臣的望聞問切,可才剛剛開始呢。”
聽罷吳桐的話,朱標重新展露出了笑容。
他笑著說道:“先生想問什麼隻管開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