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一群廢物!”
鴻源茶樓內,李善長用力揮動袍袖,發狠一把掃落桌上杯盞茶壺。
珍貴的青花瓷器劈裡啪啦紛紛摔在地上,濺起水花般四射的碎瓷。
就在剛才,李善長接到宮中內線傳信,太孫病情急轉直下,現已生命垂危。
然而還不等他鬆出一口氣,緊接著傳遞來的消息就令他遍體生寒——吳桐,這個原本在他算計中的必死者,居然在馬皇後的庇護下逃出生天了!
局勢頃刻間撲朔迷離,這個人在此刻陡然變成了最大的不確定項!
李善長枯瘦的手指幾乎掐進紫檀木桌,燭火在他褶皺的眼皮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茶室地龍燒得滾燙,他卻感覺脊背爬滿冰霜——這個微不足道的醫者,如今正握著淮西黨如今最大的命門!
“報——!”探子話音未落,一旁的吉安侯陸仲亨已經拍案而起:“說清楚!那個太醫現在何處!”
“剛出宮門,走得不遠……”
吉安侯轉頭看向李善長時,眼中凶光猶如餓狼:“相爺,事不宜遲了!”
一時間,滿屋淮西勳貴齊齊投來目光,眾人忙不迭的附和著,翹首以盼著李善長最後的定奪。
“吉安侯說得是啊!”
“時不我待,快快下令吧相爺!”
“國相,再不拿主意就來不及了!”
注視著滿屋投向自己的目光,李善長輕聲歎出一口氣,對身旁的陸仲亨說道:“吉安侯,您來安排就好。”
“那就請諸位放心了。”陸仲亨豁然轉身離去,臨走前給滿堂朱紫留下一顆殺氣騰騰的定心丸:
“明日一早,本侯保證讓那小子的腦袋,高懸在應天城頭!”
子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十道黑影從吉安侯府後門魚貫而出。
他們如同漫開的影子,悄無聲息向禦道街太醫院方向摸去……
另一邊。
皇城之外。
藍朔樓背靠玄武門殘碑喘息,他一把抓住吳桐手腕:“你讓老子偷的令炮……”
不等他把話說完,吳桐已經將那支令炮對準蒼穹,猛地拉動火繩。
赤色焰火尖嘯著竄上夜空,在暗雲之中炸開絢爛的火樹銀花。
火光消弭,夜色下的應天城開始變得不平靜了。
“是他們!”望著雲空漸漸散去的焰火,站在會同館望樓上的阿紮提放聲大笑:“他們出來了!”
阿紮提甩去波斯長袍,露出內裡回鶻武士的鎖子甲,他抬手將三尺長的犀角號抵在垛口,用力吹響!
號聲聲起,簷角銅鈴嗡嗡震顫,雄渾遼闊的聲音轟然響徹整座應天城。
嗚——
聲浪如漣漪般擴散,秦淮河畫舫裡彈箜篌的龜茲樂師聞聲突然停止演奏,在一群聽眾詫異的目光中,他從琵琶腹中抽出短號,兀自來到窗邊昂首吹響;
遠處西市的胡餅鋪下,聞聲鑽出三個粟特少年,他們裹著彩綢爬上屋脊,也吹響鑲綠鬆石的號角;
三山街上,幾名波斯商人正在和綢緞莊老板商議最終的定價,就在老板眉開眼笑的時候,這幾個波斯商人突然向門外走去,掏出螺號對著天空吹響。
這下可把綢緞莊老板看愣了,他暗自腹誹:“這群波斯人怕不是有什麼怪癖……”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遠處響起高高低低的各種號角長鳴,似是應答!
此時此刻,無數商賈、僧侶、舞姬從各個角落湧出,粟特人的狼牙號、波斯人的螺號、於闐人的牛角號……各種聲音互相響應,在街巷間織成龐大的聲網。
整座應天城,在這一刻,仿佛點燃了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的烽火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