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外界的紛擾。
特護病房特有的寬大空間裡,瞬間隻剩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以及窗外城市遙遠而模糊的喧囂。
空氣裡還殘留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顛覆認知的談話所帶來的沉重餘韻,此刻卻奇異地沉澱下來,被一種劫後餘生般的寧靜所取代。
田夕薇沒有回到旁邊的椅子上。她脫掉了鞋子,動作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疲憊,輕輕掀開被子的一角,像一隻尋找溫暖港灣的小動物,安靜地躺在了陳羽墨的身邊。
高級特護病房的床足夠寬大,容納兩人綽綽有餘。
她側過身,身子微微蜷縮,及腰的柔順長發鋪散在枕頭上,有幾縷調皮地蹭到了陳羽墨的頸窩。她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感受著他胸膛下那沉穩有力的心跳——這心跳,是穿越了生死界限、失而複得的珍寶。
陳羽墨側過頭,下頜輕輕抵著她柔軟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馨香。
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繞過她,避開輸液管和胸口的傷處,將她纖細的身體更緊地、更安全地圈在自己的懷裡。兩人之間沒有言語,隻有體溫的傳遞和心跳的共鳴。
小田閉上了那雙哭得微腫、卻依舊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她沒有再流淚,臉上也沒有了之前的惶惑和悲傷。
經曆了山崩海嘯般的情緒衝擊,此刻隻剩下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帶著輕微疲憊的平靜。
她沒有再提起“前世”,沒有問“小檸檬”,也沒有追問那些超越維度的秘密。
她隻是安靜地依偎著他,仿佛這樣就能汲取到對抗一切驚濤駭浪的力量。
陳羽墨感受到了她這份沉默的信任和依賴,心口像被溫熱的泉水熨貼過。
他低下頭,溫熱的唇輕輕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都過去了,乖乖。”他頓了頓,仿佛在確認這個事實,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真的,都過去了。那些…不會再發生了。”
他感覺到懷裡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田夕薇抬起頭,那雙含著水光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亮晶晶地看著他,小梨渦若隱若現,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釋然和憧憬的光芒。
“墨墨,”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剛哭過的微啞,卻異常清晰和堅定,“我們畢業就結婚吧。”
陳羽墨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提出這個。看著她認真的小臉,那雙大眼睛裡盛滿了期待和一種他無法拒絕的執拗,他心頭一軟,隨即又湧上一絲哭笑不得的無奈。他當然明白她話裡深藏的心願。
他緊了緊環抱著她的手臂,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殘留的一點濕意,聲音帶著寵溺和理性的溫和:
“乖乖,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直視著她明亮的眼睛,
“你想見見小檸檬,對嗎?”
田夕薇用力地點點頭,小梨渦更深了,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渴望。
陳羽墨歎了口氣,將她往懷裡又帶了帶,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耐心地解釋,語氣是科學家特有的、帶著點無奈卻無比真誠的坦誠:
“可是,乖乖,這不符合邏輯啊。基因、生物…所有的定律都告訴我們,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們處在不同的時間線,不同的因果鏈上。那個小檸檬,是屬於‘那個’陳羽墨和田夕薇的孩子,是我們那段…已經終結了的‘過去’。
她存在於那個時空的延續裡,與我們這個‘現在’,在物質和信息的層麵上,沒有任何交彙的可能。重新孕育的生命,擁有全新的、獨一無二的基因組合,是另一個獨立的個體。那個小檸檬…她幾乎是不可複製的奇跡。”他的聲音帶著對那個逝去生命的深深憐惜和尊重。
他看到田夕薇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小嘴微微撅起,帶著點孩子氣的失落。陳羽墨心頭一疼,連忙用更溫柔、更堅定的語氣繼續道:
“而且,乖乖,”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試圖逗笑她,
“你才多大?你的夢想呢?你可是要站在聚光燈下,捧起屬於你的視後獎杯的人啊!你的光芒,你的熱愛,才剛剛開始綻放。
生孩子,是我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步,但不是倉促的決定。它應該在我們都準備好,在你實現了你舞台上的夢想,在我們都發自內心地渴望共同建立一個新家庭的時候,水到渠成地到來。”
他捧起她的臉,讓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的真誠與承諾:
“我們可以先結婚,等你真的準備好了,等你覺得是時候了,我們就重新迎接一個屬於我們‘這輩子’的孩子。無論她是不是小檸檬,無論她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都是我們愛的結晶,是全新的、獨一無二的生命。我們會用全部的愛去嗬護她,陪伴她,看著她長大,給她一個…再也沒有遺憾和悲傷的、充滿陽光的童年。好嗎?”
田夕薇靜靜地聽著,眼中的失落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理解和暖意所取代。她並非不懂這些道理,隻是那份對“小檸檬”的執念太過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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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聽著他理性而溫柔的剖析,感受著他話語中對“這輩子”的珍惜和對未來的鄭重承諾,那份執念仿佛被輕柔地撫平了。
是啊,她還有夢想,她還要去追逐屬於她的星光。而他們,擁有的是全新的、可以自己書寫的未來。
她看著陳羽墨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愛意和承諾,終於,那標誌性的小梨渦重新在臉頰上綻放開來,如同雨後的初陽。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釋然後的輕快和堅定:“嗯!我明白了,墨墨。你說得對。我們…一起好好過這輩子!”
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隻有兩顆曆經劫波、終於塵埃落定的心,在這一刻緊緊相貼。
田夕薇重新將頭埋進他溫暖的頸窩,像隻找到巢穴的小鳥,滿足地蹭了蹭。陳羽墨收攏手臂,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兩人都默契地不再說話,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與溫暖。
窗外的霓虹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夜已深,城市的喧囂漸漸平息。寬大的病床上,兩人依偎在一起,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均勻。田夕薇的長發與陳羽墨的短發交纏在一起。她的一隻手無意識地搭在他的胸口,感受著那平穩有力的心跳。他的手臂依舊環抱著她,帶著保護的姿態。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溫柔的潮水,終於席卷了兩人。緊繃了太久的神經,在傾訴、理解和承諾之後,徹底鬆弛下來。在彼此熟悉的氣息和溫暖的體溫包裹下,他們沉入了無夢的、安寧的睡眠。
窗外,星河靜謐流轉。病房內,隻有儀器的滴答聲和兩人清淺交錯的呼吸聲,奏響著屬於新生的、充滿希望的序曲。前世的血淚與遺憾,終將被今生的愛與守護所覆蓋,共同開啟一段全新的、隻屬於他們的璀璨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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