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幾聲蟲鳴從田埂邊傳來,又被風卷走,散在空曠的夜裡。
他心裡頭隻有一個念頭。
這次,誰都彆想再把他從他們身邊帶走。
無論是誰,無論是用什麼辦法,都不行。
兩個孩子早就睡熟了。
粥粥歪在陸寂川腿上,腦袋一點一點,像是喝醉了酒的小鴨子,每次快要倒下去,又猛地一激靈,硬是撐住,最後實在扛不住,小臉一歪,徹底睡沉了。
珍珍則靠著宋野的肩膀,小身子蜷縮著,小手還死死攥著他軍裝的衣角。
可她睡得很香甜,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開車的是楊文兵。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時不時調整後視鏡。
本來計劃是開到中途換宋野來接班。
可早上宋野跑了整整兩個小時進城,來回二十多裡地。
就為了趕在天亮前把事情辦好,這會兒人早就困得眼皮打架,更彆說再開兩個小時的山路。
楊文兵看出他撐不住,主動開口:“我來吧。”
宋野也沒推辭,隻是衝他點點頭,低聲說了句“辛苦了”,便閉上眼,靠在車窗上。
車緩緩往前挪動,像是怕驚動什麼。
出了南安城,土路越來越破。
楊文兵不得不踩著油門,一點一點地往前蹭。
每遇到一個深坑,都下意識鬆油門,穩穩繞過去,生怕顛醒了後座那兩個小娃兒。
陸寂川一直盯著窗外,目光隨著飛逝的樹影遊移。
突然,他眼皮一抬,眼神驟然凝住。
路邊有個男人,臉上一道深長的刀疤,從左眼角一直劃到下巴。
那人穿得破舊,手裡拎著個灰撲撲的破布包,正慢悠悠地往前走著。
車速沒停,轉眼就把那人甩在了後頭。
可陸寂川下意識偏頭看了眼反光鏡,卻見那男人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死死盯著他們這輛車的尾燈。
足足十來秒,他才慢吞吞轉身,身影漸漸被夜色吞沒。
平時倆小時能到的山路,今天硬是開了將近三個鐘頭。
天徹底黑透了,星星稀疏地掛在天邊。
月亮被雲層半遮著,光線昏暗。
車子搖搖晃晃,終於晃進了青山村的村口。
村口那盞唯一的路燈剛剛亮起。
昏黃的光暈像一盞油燈,在夜風裡微微晃動。
地裡乾活的村民正排著隊,在記工分簿上按手印,一個個累得直不起腰。
忽然聽見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全都愣住了。
你瞅我,我瞅你,眼神裡寫滿了驚疑。
這都啥時候了?
咋還有車開進村?
莫不是出啥事了?
王春花正蹲在路邊啃紅薯,一聽動靜,猛地一拍大腿,咧嘴就笑,聲音又尖又響。
“哈!肯定是陸寂川掛了!這都幾年沒動靜,一回來就是拉屍體——肯定是屍體拉回來啦!”
話沒說完,人群裡猛地衝出一個身影。
尹華幾步躥上前,抬手就是一扯。
“嗤啦”一聲,王春花頭發被狠狠揪住。
緊接著,“啪!啪!”
兩個響亮的耳光甩上去,乾脆利落。
“閉你娘的臭嘴!”
尹華咬牙切齒,眼眶發紅,“誰準你嚼這種舌根?!”
車門緩緩地向外推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粥粥先摔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哭,扭頭看見陸今禾,小臉一亮。
“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