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掀起江凜的定製西裝下擺,他忽然將抽剩的煙卷按熄在鍍金欄杆上。
火星在浪濤聲裡嘶叫著蜷縮,像被活埋的蟬。
靳勉拋玩打火機的動作頓住,金屬殼反射的月光割過江凜眼底:“所以為了裴總,您甘心……隻當個修車工?”
“是。”
喉間滾出短促的氣音,江凜竟低笑出聲,“連他嫌我黏人時罵的那句都珍藏:‘江凜,你都沒有其他事要乾嗎?真是個不務正業的混混’。”
回憶如鏽蝕的齒輪哢噠咬合:雪夜的教學樓廊燈昏黃,裴硯忱推開教室門時睫毛還沾著粉筆灰。
他僵在台階上——
江凜正蜷在結冰的暖氣片旁,凍紅的手指攥著扳手撬流浪貓凍硬的食盆,冰碴濺滿舊工裝袖口也渾不在意。
“教授拖堂四十分鐘……他以為我早走了。推門卻見我蹲在走廊儘頭的暖氣片旁,正用扳手擰流浪貓凍僵的食盆。”
江凜攤開掌心,那道橫貫掌根的繭疤在月光下蠕如蜈蚣,“他氣得直接衝過來砸飛我的扳手,吼得整條走廊起回聲……”
他喉結輕滾,模仿裴硯忱當時的語氣,“‘江凜,你都沒有其他事要乾嗎?’”
靳勉突然打斷:“後邊罵您是混混?”
“對,可他指尖在發抖。”
江凜將煙蒂彈進黑暗,火星墜入海浪,“雪落滿他睫毛,明明聲音冷得像冰碴,手卻突然伸過來……”
他頓了頓,像被回憶燙到,“……狠狠擦掉我顴骨沾的機油,力道重得皮膚都在燒。”
月光鍍亮江凜腕表的鉑金表圈,襯得掌根舊繭愈發粗糲:“後來他助教告訴我,那天裴硯忱把圍巾忘在教室。”
“可當我追過去時,隻看見他攥著羊絨圍巾衝進雪幕,卻把圍巾塞給了蹲在路邊鏟冰的清潔工。”
笑聲嗆進鹹腥海風裡:“這傻子……自己凍得耳尖滴血似的紅,還要假裝凶我。”
靳勉的指尖摩挲著打火機浮雕紋路,海風將他嗓音吹得沙啞:“你這是真愛啊!”
“真愛?”
江凜的指腹碾過腕表邊緣,金屬冷光切進掌根舊繭的溝壑裡,“對他,我從來沒有敷衍過。”
尾音倏然噙住滾燙的愛意,最後一個字卻生生咬碎在齒間——像吞咽帶血的玻璃渣。
“哢嗒——”
靳勉的防風打火機竄地一聲冒出藍焰,指腹抵著火石輪碾過半圈:“那為什麼……您還是回了江家?”
焰心倏地躥高,將他瞳孔灼成熔融的琥珀色:“要是留在修車廠繼續修您的車,和裴總頂多是舊情難續,何至於變成現在這樣的死局?”
“嘩——嗤!”
海風突然卷起鹹腥水沫撲上甲板,江凜的西裝下擺獵獵作響:“因為江震霆……”
他喉結如困獸般暴突,“他被改裝貨車撞飛二十米時,我母親正坐在玫瑰園給洋娃娃編辮子。”
“知道她為什麼永遠用藍緞帶紮娃娃頭發嗎?”
江凜的指尖掐進繭疤深處,血絲從裂口滲出,“1989年江家用三艘貨輪聘禮買斷蘇家債務,二十歲的她戴著藍緞帶發箍被押進婚車。”
“而我出生那晚,她抱著我哼搖籃曲,哼的卻是江震霆情婦最愛唱的《夜來香》。”
靳勉的煙灰簌簌落在鞋麵:“所以您回來是怕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