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予安沒有回答,默默低著頭。
“您其實不必用絕對精確來證明記憶真實,創傷本身已經足夠真實。”
“感受一下這杯水的溫度,這才是真實存在的時刻。”
診療師的手掌溫暖乾燥,將他滲血的手背輕輕壓向杯壁。
秦予安的指尖在玻璃麵頓住,溫水透過玻璃傳來恒定的暖意,與他記憶中冰涼的浴缸邊緣形成刺痛對比。
他忽然發現杯壁凝結的水珠正沿著指紋紋路滑動,像極了那夜血水漫過掌心的軌跡。
“記憶會騙人,但身體記得真相。您看,當您複述場景時,左手總不自覺地揪住襯衫下擺——那是五歲孩童尋求安全感的動作。”
診療師繼續說著,聲音像浸過藥草的紗布。
秦予安再次低頭,看向自己青筋凸起的手,發現棉質衣料早已被攥得皺如鹹菜。
他觸電般鬆開手指,布料緩緩舒展。
診療師將紙巾疊成小船推過桌麵,眼裡藏著克製的悲憫。
“下次記憶洶湧時,試著把痛苦疊成紙船。您母親若在,定希望您能渡到彼岸,而非溺在往事的暗流裡。”
……
“"下次記憶洶湧時,試著把痛苦疊成紙船。我母親若在,定希望我能渡到彼岸,而非溺在往事的暗流裡",這是當時診療師對我說的話……”
“因為他的開導,我斷了自殺的念頭,也慢慢不再自殘,我隱隱覺得我要是再去幾回,我心裡的毛病就治好了。”
坐在飄窗上的秦予安抵住自己的心口,又摩挲起手腕上難看的疤。
“可是我不敢啊,我怕我真的好了,就能去愛人,去追求那些我曾經以為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甚至……甚至可能真的擁有幸福。”
“而我又怎麼有資格去得到幸福啊,如果不是我,我媽不會丟了讓秦淮忌憚的證據,她明明可以從這段關係裡全身而退的……”
斷續的抽氣聲從齒縫漏出來,秦予安肩膀開始不受控地顫動。
他真的恨透自己了,是他連累了安倦,是他讓安倦投鼠忌器,是他害了安倦一生。
她原本還有重頭再來的機會的。
“姩姩,這不怪你……”
看到秦予安那麼痛苦,顧琛開口時尾音劈了道裂痕,喉頭滾了滾才擠出後半句,聲音輕得像怕驚碎薄霧。
他的目光落在對方發顫的肩頭,瞳孔裡浮起一層薄霧般的柔光。
“不怪我?為什麼不怪我?”
秦予安的指尖劃過窗欞積灰的溝壑,突然轉身時帶起的風掀飛了窗簾上掛著的薄紗。
他略帶期待地開口,真的想從顧琛嘴裡聽出來一個不怪他的理由。
“林姨說不怪我,阿時說不怪我,外公說不怪我,現在你也說不怪我,那到底該怪誰呢?”
“如果又真的不怪我,那為什麼要讓我來承擔這一切?我的親人又為什麼要一個個離我而去呢?”
秦予安的喉結在抽氣聲中倉促滾動,骨節在劇烈顫抖中泛著冷玉般的青白,睫毛簌簌顫動著,在眼尾掃出潮濕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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