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不及睡著了,等醒來跑出去找她,光腳踩到浴室門口時,月光正巧漫過門檻。”
“她的白裙浮在水麵,發梢的海棠花枝散開了,花瓣吸飽血水後沉甸甸地壓著眼瞼。”
“而浴缸邊的銀刀沉在陰影裡,刀刃反光裡凝著半乾涸的血痂。”
秦予安突然舉起左手,手表下腕口的疤在診療室頂燈下泛亮。
“我抓住她垂在浴缸邊的手,指尖陷進冰涼的皮膚裡,那種冰冷的觸感讓我陌生,卻又熟悉地讓我靈魂震顫。”
診療室的香薰突然混進鐵鏽味,秦予安的喉結滾動兩下。
“她的皮膚像凍過的綢緞,又滑又冷。我使勁晃她肩膀,繡著海棠花的白裙領口被水泡得發硬,蹭得我掌心發紅。”
“我喊"媽媽起來",可聲音卡在喉嚨裡變成小貓似的嗚咽。雖然年紀小,可我知道那雙手不該這麼冷。”
他的指尖在玻璃茶幾上輕輕顫抖,仿佛此刻仍能觸到十七年前的冰涼。
“前一天她還用這雙手給我焐肚子,掌心燙得玻璃杯壁都發潮。”
“我耍賴要喝熱可可,她手背試溫時濺出的奶漬,現在還在指甲縫裡留著淡黃印子。”
“我去扯她袖口的刺繡,線頭崩開的聲響像螞蟻啃骨頭。水波把月光都晃碎了,我看見自己的倒影裂成七八個哭臉,每個都在喊"媽媽看看我"。”
秦予安的指甲突然在玻璃麵刮出高頻顫音,診療師記錄本上的墨跡應聲暈染。
“當時浴室地上都是血,密密麻麻的往我腳裡滲,腳趾縫黏糊糊的。”
“後來的很多次下雨天,我都感覺腳底都泡在那灘血水裡。”
陽光忽然被雲層遮住,診療室陷入短暫的昏暗。
秦予安無意識蜷起腳趾,指尖將手心掐得凹陷。
診療師合上病曆本,金屬鋼筆輕輕點在桌麵上。
“秦先生,您已經第三次在講述時摳破掌心結痂了。”
診療師的語氣很輕,像手術刀劃過結痂的瘡疤。
秦予安猛地縮回手,玻璃茶幾上還殘留著五道帶血的抓痕。
“我以為你們這行不會當麵揭人傷疤。”
他尷尬笑笑,嘴角提起的弧度像是被魚鉤拽著的死魚,右眼瞼不自然地抽搐兩下。
“您母親去世時您才五歲,可您描述的場景精確到分秒,甚至連她那天連衣裙的刺繡都記得清楚,這不符合兒童記憶規律。”
診療師抽出紙巾遞過去,指節在遞送時刻意放輕了力道。
“五歲孩子的記憶本該是零散的畫麵,但您把每個細節都打磨得棱角分明,這需要反複撕開傷口才能做到。”
他注視著秦予安蜷縮進沙發的姿態,聲音像浸泡過溫水的棉紗。
診療室的掛鐘在這時發出齒輪轉動的輕響,陽光穿透雲層重新灑進來,在秦予安顫抖的睫毛上凝成細碎的光點。
“那些刺繡花紋,是後來反複翻看舊照片記下的嗎?”
空調出風口的風突然變得輕柔,卷走了血腥氣。
診療師將溫水杯推到他手邊,杯底與桌麵接觸時幾乎沒發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