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錚鳴撞碎最後半句狠話,秦予安脫力的下頜磕在生鏽甲板上。
老鬼踩著他痙攣的右腿碾磨:“好,我倒要看看你下了郵輪還能不能這麼硬氣。”
“留兩個人盯著。”應急燈紅光掃過貨艙,“要是發現他藏刀片……直接挑斷手筋。”
“好好享受最後一程,秦少爺!”
甩上門前拋下鑰匙圈,緬甸語刻的編號在汙水裡泛著冷光,“順便想想怎麼討得金主歡心……”
鐵門轟然閉合的餘震中,尾音淬著毒。
秦予安癱在滲水的角落,指甲摳進掌心包紮好的刀傷。
潰爛的皮肉翻開時,混沌的腦子炸開一線清明。
謝清時和林姨沒事吧?
謝清時一定還活著吧?
這個念頭剛浮起就迅速沉沒,如同扔進死水的石子。鐵鏈隨船體晃動撞擊肋骨,震出的回響裡全是顧琛的名字。
如果他死了,顧琛會怎麼樣?
記憶突然具象成畫麵——他忽然看見和顧琛最後一次見麵的眼睛,那人手裡攥著被捏變形的藥盒,眼尾紅得像淬火的鐵:“你推開我一千次,我就來一千零一次。”
此刻想象那人聽聞死訊的模樣,竟比腕間鐵鏽滲入傷口的灼痛更錐心。
“他會聽我的……找個更好的人……”
秦予安對著滲水的艙壁呢喃,鐵鏽味的回聲卻撕開裂隙。
月光突然刺破通風口,他看見自己映在汙水中的倒影——分明是顧琛被他摔門時踉蹌的身影。
“放下我嗎?”
尾音尚未消散,心臟突然痙攣般抽痛。
倒春寒的雨絲順著未關嚴的窗戶滲進來,將他後頸的碎發洇成深色。
秦予安瞳孔忽然收縮——這場景像極了那天午後,顧琛跪在滿地碎瓷片裡為他處理滲血的傷口,燈影搖晃中輕聲說:“你趕不走我。”
那時他冷笑著譏諷:“我這人血是冷的,捂不熱。”
此刻指尖溫度卻灼得驚人,在劇痛中攥緊身上被撕爛的襯衫。
“傻子......”
他摸索著扯動鎖鏈,鐵鏽斑駁的環扣嵌入掌紋。
月光倏然被烏雲吞噬,絕對的黑暗裹住軀體,秦予安第一次放縱想象——若成海上浮屍,那人會不會固執地打撈殘軀,像修補摔碎的破碎花瓶般,一片片將他拚回人形。
貨艙隨著浪湧劇烈顛簸,他的後腦勺第三次撞上生鏽的鉚釘。
鐵腥味混著皮下滲出的血珠滑落,麻藥凝滯的神經在劇痛中撕開裂隙,他突然意識到,驚覺恐懼的根源並非死亡,而是那人聽聞噩耗時驟然黯淡的眼睛。
那個被他傷害了無數次卻依然固執地愛著他的人,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
船體傾斜讓鐵鏈勒進鎖骨,鏽蝕的金屬在傷口烙出圖騰,疼痛竟與記憶重疊。
“如果……如果這次能活著回……”
他在心裡默念,卻又立刻自嘲地搖頭。
十多年來築起的心牆,怎麼可能因為一次瀕死體驗就崩塌?
可是,當月光再次從通風口漏進來時,他第一次允許自己想象——也許,隻是也許,他可以試著不再推開那雙永遠伸向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