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奔湧的轟鳴,可最終開口的隻有傘尖滴落的水珠:嗒。嗒。嗒。
一聲都像心跳砸向深淵的回響。
裴硯忱忽然停步。
被雨水浸透的霓虹光影在他臉上切割明暗,像一把碎玻璃撒在舊膠片上。
他喉結滾動數次,終於碾出字句:“那年你淋雨肺炎住院,我曾說……”
尾音散進風裡,輕得像在審判自己,“再也不會讓你淋一滴雨。”
江凜的呼吸驟然停滯。
潮濕的柏油路麵驟然翻卷成七年前的雨夜,老式居民樓窗框漏進的冷風掀動裴硯忱額發。
二十三歲的裴硯忱蜷在皺褶的被單裡囈語“紅豆酥……”,睫毛因高熱濡濕成鴉羽。
此刻幻影重疊:滾燙的紅豆餡從酥皮裂縫擠出,混著雨水黏在他凍紅的指尖。
他顫抖著將油紙包捧到裴硯忱眼前,水珠懸在睫毛將墜未墜。
而那人撐起滾燙的身體,眼底炸裂的光灼穿雨夜的灰敗。
“你還記得?”
江凜猛地抓住他手腕——病床護欄硌出的淡紅痕跡烙在皮膚深處,如時光未愈的創口。
“記得我淋雨去給你買‘紅豆酥’。”
指尖下脈搏如困獸撞擊囚籠,滾燙體溫熔斷五年風雪。
他齒間碾碎冰淩般的嘶聲:“阿忱,我們重新……”
“我不想!”
裴硯忱的拒絕劈開雨簾,像手術刀劃開愈合中的痂。
“為什麼?”
江凜的手指掐進虎口舊疤,嘶吼撞碎雨幕:“你明明也放不下!”
傘沿水簾轟然垂落,隔出兩道顫動的身影。
“對啊!我明明也放不下。”
裴硯忱捂著心口,在肋骨牢籠內重複這滾燙的詛咒——那裡囚著九年前夜奔為他買紅豆酥的愛人,正被雨淋得渾身透亮。
“再給我們一個機會好不好?
江凜的懇求混著雨點擊打傘布,手指攥住他衣角褶皺:“我保證,我不會再騙你。”
“江凜……”
裴硯忱推開對方手的速度快得像被灼傷,“碎鏡子照不出原來的影子,強行拚回去……”
說著抬手抹去江凜睫毛上將墜未墜的水珠,動作溫柔如拂去灰塵,“割傷的是握鏡的手。”
滂沱雨聲中,他喉結滾動如推倒多米諾骨牌:“人也應該去做正確的事而非喜歡的事。”——正確是保持安全距離,喜歡是重蹈覆轍的深淵。
傘終於被推回正中。
雨也漸漸下得更大,兩人並肩走在滂沱裡,像兩座被洪水圍困的孤塔。
江凜望著雨水從裴硯忱下頜墜落,忽然讀懂他今天溫和下的決絕。
……
這邊,顧琛等人也已經趕到了醫院。
旋轉門將顧琛甩進大廳時,防風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西裝前襟第三顆紐扣崩飛,領帶如絞索般勒在汗濕的頸間。
身後保鏢撞上自動門警報器,蜂鳴聲撕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