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院長了。”
顧琛突然打斷,指尖掐進掌心逼自己冷靜,“這邊顯微外科確實達不到修複標準。但國際手外科協會的史密斯教授正在香港巡診——”
熒藍手機屏的光刺破昏暗——郵件抬頭赫然印著“國際手外科協會”徽標:“史密斯教授團隊剛完成一例臂叢神經重建手術,患者術後鋼琴演奏水平恢複至專業級。”
他將進度條拉至手術視頻關鍵幀,“專機三小時後起飛接人,您放心。”
老人渾濁的眼珠驟然迸亮,卻又被更深憂慮覆蓋。
他猛地揪住顧琛衣領,唐裝廣袖滑落露出腕骨嶙峋:“阿琛!爺爺說句不好聽的!”
喘息粗重如鏽鐵摩擦,“這醫院是謝氏財團控股的,醫療資源和醫資力量在亞太區數一數二。如果史密斯也判死刑……如果阿予這輩子連支筆都拿不起——”
他戳著顧琛心窩厲喝:“你預備怎麼辦?!”
顧琛任他撕扯紋絲不動,隻將掌心緩緩覆在老人枯手之上。
“那我就當他的左手。”
字句砸進檀香浮動的寂靜裡錚然作響,像白玉棋子叩擊金絲楠棋盤。
顧琛解開西裝扣俯身,陰影籠住桌麵上半杯冷茶:“替他按住止痛泵按鈕,壓住染血的繃帶尾端。”
指尖懸空劃過自己左腕靜脈,仿佛觸碰不存在的繃帶,“若他再也夠不到床頭燈……我便是那根隨叫隨到的繩。”
顧修遠枯指懸在黃花梨扶手上劇顫,茶湯在青瓷盞裡晃出細碎漣漪。
老人突然暴起跺響拐杖:“誰問你這個了?老子問的是他左手抖得握不住湯匙後幾十年!”
紫檀木頓地聲炸裂如冰麵迸裂,“他的手廢了不是三天兩晌——是一輩子的煎熬!懂嗎?”
顧琛垂眸。
睫毛在冷白皮膚拓下青灰弧影,唇角卻揚起薄刃般的笑:“您到底想說什麼?橫豎顧氏總裁簽名章我都要交給他保管了。”
說完抽出內袋黑卡按在案上,卡麵反光刺進老人瞳孔,“銀行密鑰、股權文件、祖宅地契……全都交給他保管。您說呢?”
“你!”
顧修遠瞳孔驟縮如遇毒蛇噬心,枯手抓起卡狠狠擲向窗玻璃。
脆響中他喉頭發出風箱般的抽氣聲:“混賬東西!我問你後半生,問的是床頭溫水誰遞!”
拐杖尖捅得顧琛肋骨悶響,“等他左手連玻璃杯都端不穩,你準備用嘴渡給他嗎?!”
水晶吊燈碎光裡,顧琛忽然低笑出聲。
“您想從我嘴裡聽到什麼?”
他碾過地上黑卡,鞋跟旋擰出刺耳刮擦聲,鱷魚皮底將凸印的顧氏家徽生生踏進波斯地毯金線紋路:“我早就跟您說過……”
喉結滾動咽下血鏽味,“棺材板合上那天旁邊刻的名字隻會是秦予安……這永遠不會變!”
“知道知道!沒想拆散你們。”
老人瞬間爆發出虎嘯般的短哼,枯樹皮似的手掌猛地箍住顧琛後頸,將其整張臉按進自己馬甲前襟。
陳年茶葉與煙草混雜的氣味洶湧灌入鼻腔。
顧琛顱骨被巨力鉗製得咯咯作響,脊椎因前傾姿勢繃成滿弓,瞳孔在織物纖維的黑暗中急劇擴散——
很懵。
顧修遠見狀,暴吼混著發顫的笑震得胸腔轟鳴:“笨死你算了!”
蒲扇大的巴掌連續拍擊他脊背,沉悶如戰鼓擂在繃緊的肩胛骨間,“老子是替阿予試你態度!”
一滴滾燙液體砸在顧琛後頸,又迅速被皺紋吞噬。
拐杖頭突然抵住他膝窩施壓,老人嘶聲補全未儘警告:“敢因為這傷嫌棄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