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著一隻腳落地,腳心狠狠踩在碎石路上。
周海榮在逃跑途中慌不擇路,手裡攥著的鐵絲早不知何時滑脫,丟在了半道的水溝邊。
周海良背上的麻袋也在狂奔中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舊棉絮隨著顛簸不斷掉落,一路飄散。
隻有周海偉始終死死攥著那枚銅哨子,指甲掐進掌心也不鬆手。
他知道,隻要一吹響。
十裡八鄉的人都會循聲而來,到那時,命就沒了。
他們一直跑到流長村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樹下,才終於癱倒在地。
四人灰頭土臉地回到家時,天邊已泛出魚肚白。
臉上沾著泥巴,衣服扯破,褲腿上全是劃痕。
周海榮抬起胳膊,才發現上麵布滿了深淺不一的血口子。
他用滿是泥土的手背一抹,結果越抹血跡越多。
周海良低頭看自己的麻袋,早已空空如也。
風一吹,袋子嘩嘩作響。
那一半舊棉絮早就灑在路上,不知被誰的腳印踩進了泥土。
他喉嚨動了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默默地把麻袋抱在懷裡。
周海青坐在門檻上,右腳赤裸,腳底板被碎石硌得通紅。
周海偉猛地抬起腳,把那枚沾滿黑泥的哨子狠狠摔進院角的爛泥坑裡。
他盯著那泥坑,眼眶充血,聲音顫抖。
“就差一寸!就差那麼一寸就夠著錢箱了!全毀了!都怪那隻該死的貓!要不是它突然躥出來打翻糖罐,楊青山哪會醒?!”
周海良忽然“哇”地一聲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他抽噎著說:“我答應給二妞買的……她昨晚還眼巴巴看著我……這下全完了……她肯定再也不信我了……再也不信了……”
“哭啥!嚎喪呢?”
周海榮猛地踹他的屁股,力道之大讓他往前撲了半步。
他怒目圓睜,吼道:“哭能哭出奶粉來?如果不是你扛箱子慢得跟王八爬一樣,能被發現?現在倒有臉在這兒哭!”
周海青縮在牆角,腳疼得幾乎坐不住。
“哥……我腳真疼……走不動了……咱們彆乾了?楊青山今晚沒睡死,明天肯定盯得更緊,店裡早晚加鎖加人……再碰上,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一睜眼,天已經亮了。
可光線並不明亮,屋外陰沉沉的,屋裡更是昏暗。
床前站著幾個人,穿著深藍色的製服。
“你們四個,趕緊穿鞋,跟我們走。”
同誌嗓門大得震耳。
他“啪”地一甩手電筒,強光劃過昏暗的屋子。
光柱正好照出周海榮左胳膊上那沒包紮的傷口。
緊接著,光又掃到周海青的腳底。
那隻光腳踩在泥地上,腳心沾滿了暗紅色的血印子。
周海榮嚇得往炕裡縮,脊背緊貼著冰冷的土牆。
“同……同誌,我們真沒偷東西啊……真的!是不是……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
“周記百貨昨晚上被盜了,門被撬開,錢箱被砸,整整一晚的營業款全沒了。現場撿到這個。”
他從兜裡掏出一個透明的塑料袋,晃了晃。
袋子裡是一隻沾滿泥的哨子,金屬表麵鏽跡斑斑。
“還有你們的棉絮,在後巷的水溝邊找到了。帶血腳印,一路從百貨店後窗延伸到村口小路。要不要現在就去對一對腳印?驗一驗這哨子是不是你們身上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