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天氣驟變的九旭望向日曆,安新曆2002年,2月11日,除夕。
九旭坐起身來,揉搓了一下麵頰,感覺到不知不覺中早已緊皺的眉頭,心裡頓時有些五味雜陳起來。
才三點……
可他不想閉眼。
九旭坐在還算暖和的床上,睜眼望著外麵陰沉沉的夜空,陷入了過往的回憶。
那是前世的記憶。
那是不同於幻境裡的真實。
那也是九旭前世人生轉折的開始。
在那段真實存在的時光裡,木訥的九旭……不,是應該叫張兔子的自己。
21歲的自己,終於在周月蘭24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在那如同她出生時的藍月亮下和她表了白。
當年的自己人情方麵愚鈍的很,並沒有察覺到月蘭眼中的猶豫,進行了幾乎等於是朝姐姐撒嬌式的、不依不饒的表白。
最後月蘭隻是輕歎了一口氣,幾乎是討饒般得答應了。並抽離自己的大手,有些埋怨得警告自己不要後悔。
若是換做如今的自己,一定會明白——
那眼神中的閃躲;那歎氣聲中的不忍;那討饒中的煩悶;那答應時的虛假;那抽離時的恐懼;那警告中的決然。
而當年的自己,就真如其名是個兔走兒。方言,指像個亂跑的小兔子,年少不更事,心裡隻有瞎鬨騰。)
自顧自興奮了小半年,可對月蘭的表現,除了比以往更隨意和到處宣揚外,幾乎是沒什麼變化。
大概是因為和月蘭青梅竹馬的關係,當年的自己就沒有一點更像是對方男朋友的表現。
於是,日子就這樣不溫不火的過了小半年。除了上學的每周一個電話外,自己居然可憐得沒給她買過什麼禮物。
更是沒聽出她略微的失望,和逐漸變得疏遠的口氣。
不過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在表白後,二人之間再沒爭吵過一句話。總是她依著自己,或者是默不作聲,亦或是自己有些小心思的討饒。
不過如今想來,卻是覺得奇怪,或者說感歎自己傻到沒有發現,其實這都是關係在惡化。
還有,有時候回村,特地去看望已經在五年前就搬到山下村子裡的月蘭家時,對方拖延見麵,晾著自己,躲避自己。
他都隻是當作是月蘭害羞了,讓她空了去半山腰找他。卻一次都沒注意到那幽怨的語氣,和隱隱間希望自己推門而入的激將法。
月蘭在這短短的半年間逐漸清瘦起來,更是比以往……更喜歡保守的長衣,更喜歡打扮得中性些。
而自己卻每次都是調侃她,再減肥就成骨頭了,然後幾乎是有一點強迫的給她多盛些飯菜。
或是渾然沒注意到她那怨恨的眼神,說著喜歡她以前那有一點肉嘟嘟的身材。
最可笑的卻是那年除夕。
有些日漸憔悴的她,在搬到山下後的五年來,第一次破天荒的打扮。而且還穿上了她搬家前,自己送她的紅色藍花的大衣,漂亮非凡的,一大早就出現在自己半山腰的家門。
她笑著,催促著自己和她去逛廟會。
自己被她拉著有些不情願,但問到自己什麼時候離開時,卻滔滔不絕起來,講著自己過完年就去當兵,然後胡吹海吹暢想未來。
那年學校放假前,看著不少同學拿著企業錄取通知書,想起當年高考分數不夠,沒辦法進可以包分配國企工作的大專。
如今上的大本快畢業,工作也沒著落,心裡實在不得勁,畢竟說好了以後要養月蘭的。然而好巧不巧得看到了“參軍服役,退伍包分配”的宣傳。就起了報名參軍的念頭。或許是當年容易,反正自己很順利得通過了。
所以那年寒假,自己全然是心心念念的想著參軍,嘴裡說的都是暢想未來,都是標榜自己的決定多麼聰明。卻恰好一點都沒和月蘭提及自己如此選擇的初衷是為了她。
而那日的她,雖然表麵看起來和自己的說話態度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樣子,彼此間的關係就仿佛回到了當年,兩家還一起住在半山腰的日子。
但如今想來,那眼神裡分明是藏著決然鬥爭的一團火焰
嗯!最後的一團。
那日的廟會,逛了哪裡,吃了什麼都有些不記得了,隻記得月蘭當時玩的很瘋很儘興,一如若乾年前第一次一起來廟會一般。更彆說自己那晚幾乎是被她全程拉著跑的。
至於記不清,那估計是因為當年那會兒半夜守歲時的事吧……
那當真對那時單純的自己來說,刺激著實是過大了。
那晚月蘭帶著自己,來到街尾,頂頭山坡上最不起眼的小廟裡守歲。
那是桃月仙君的廟,據說這仙君是故事裡掌管姻緣的。
不過那時的人們都窮怕了,隻知道財神爺和天祿真君,反倒是這麼一個最具溫情的神鮮為人知。饒是自己,得知這麼個存在,也是因為多年後需要祭拜的某人。
那晚,兩人雖然裹著大衣,但畢竟有些老舊了,就算是依偎在一起,還是有些冷的。這時的月蘭似乎早有準備一般,拿出了一瓶紅蓋子的白酒,還破天荒得和自己喝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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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口下肚,她的俏臉便紅撲撲的,搖頭哼著喜慶曲兒……幾乎是要醉倒了似的。還摟著自己的肩膀,在桃月仙君的神像前一連摔了三個跟頭,最後一個,兩人的頭還磕到了一起。
這一磕,倒是讓醉醺醺的月蘭有些清醒起來,她一邊喊冷,一邊拉著自己進入了一旁小巧的耳室內。
她打著酒嗝兒,斷斷續續得和自己說著平常都不曾說的話。
“張兔兔啊~你說我今天,嗝~漂不漂亮啊~”
“嗯!阿蘭今天最漂亮了。”
“嗝~你今天也~嗝~好看。和你商量個事唄?”
“嗯。”
“張兔兔~你今天就要了我吧!”
“嗯?”
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的自己,卻被眼前俏麗的人兒撲倒在地上。看著被一點點剝開的衣物,哪能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麵對此時的月蘭,自己有些愣了,眼睛都不知往哪放。隻好強行拉起理智,哆哆嗦嗦得喊著,“阿……阿蘭,你你你,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反正你要去當兵了……”一邊回答的很是堅決,一邊又有些眼神躲閃“要是你長時間沒回來,我不就守……嗝~守活寡了?”
“呸呸呸,阿蘭你這是在咒我。”
“呸呸呸,是……嗝……我說錯了?不管了!你今天就非……得和我睡……睡了。”
月蘭不依不饒得就要上手。
“嗯……不……不可以。”
月蘭惱了,直接頭一傾,便挨了上來,直接把自己的嘴堵了個正著。
自己愣了一下,然後臉紅的推開,“不行,我得等正式娶你的時候才……”
結果那夜的月蘭直接百年一見的撒起嬌來。可自己卻是依舊不從,直到又威逼了一次後,她才一邊眼底通紅的說著胡話抱著自己睡著為止。
而那夜之後,月蘭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直到自己出發參軍前,無論如何都想躲著自己,有時候還會朝自己發脾氣。
而當時的自己隻覺得她是,想起那夜的事害羞而已。沒有注意到她眼裡日漸增長的灰敗神采。
畢竟,在自己坐上鎮裡去參軍的大巴時,她眼睛泛紅得喊自己保重,說了和多年前輟學在家後一樣的話,說她會一直在那等自己回來。
可誰知道那一彆,就是永遠。
三年後已經是正排長的張兔走兒,改了名字叫做張逸。
那服役的幾年裡,每到月蘭的生日,都會特地多寄一筆錢回去,還會動用一年五次的定時通信機會,換一次可以寫上幾百字和一張照片的信一起寄回去。
可每次的回信,月蘭都不肯放自己的照片。明明那時候村裡拍照已經很方便了。
於是乎,那一年的自己放棄了晉升考核的機會,打算在七月十號月蘭生日前請探親家回去,並還告訴了月蘭。
自己的很清楚,戰友和政委聽到自己要回去見未婚妻,都替自己高興。嘻嘻哈哈或是十分不著調的給自己送行。
可就在要啟程回到家鄉的前天,國內多處連降暴雨,各地山區都發生了大大小小的洪災和泥石流。
作為排長的自己當仁不讓得,毅然決然得選擇了前往抗洪一線。
自己記得那日決定支援隊伍的前後,政委三番五次得拒絕自己參加,但自己不聽。
“不行,我非要去!不然就算是回去了,也沒臉見月蘭姐。”
當年自己和月蘭都是孤兒,都是大河水災後的遺孤,所以很多年以來,我們在領取救濟時,卻堅決不下那最安全的半山腰。
可當年月蘭卻一聲不響得搬家去下山,自己為什麼會忽略這點反常呢!